第19章 有一些话只有听的人记得(2)

“物理竞赛没有拿到名次,因为没有尽最大的努力,我很羞愧。”

“爸爸有白头发了。”

“何老师,那道题我真的做出来了。”

……

纷乱的纸条,一张张的,记录着曾经的点点滴滴。他一张张看着,她也一张张看着,那样多,一句两句,写在各种各样的纸条上,有作业簿上撕下来的,有白纸,有即时贴,有小卡片……

“李明峰,我很佩服你,不是因为你考第一,而是因为你是最好的班长。”

“各位学长,别在走廊抽烟了,不然我会爆发的!”

“韩近,好人一生平安!加油!我们等你回来!”

“妈妈,生日快乐!”

“奖学金,我来了!”

“以后再也不吃豆腐脑了!”

“大哥,大嫂,永结同心!祝福你们!”

“上夜班,上夜班,做手术,做手术!”

“希望感冒快点好!”

“今天很沮丧,亲眼看到生命消逝,却没有办法挽救。在自然的法则面前,人类太渺小了,太脆弱了。”

“加油!邵振嵘,你一定行!”

……

直到看到一张小小的便条,上面也只写了一句话,却出人意料竟然是她的字迹:“我不是小笨蛋,我要学会做饭!”

她想起来,这张纸条是贴在自己冰箱上的,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揭走了。后面一行字,写得很小很小,因为地方不够了,所以挤成一行。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写的是:“邵振嵘爱小笨蛋。”

她都没有哭,也没有想起什么,其实总归是徒劳吧,她这样一路拼命地寻来,他过往的二十余年里,她只占了那小小的一段时光。不甘心,不愿意,可是又能如何,她没有福气,可以这一生都陪着他往前走。

她抱着那铁盒,像抱着过往最幸福的时光,像抱着她从未曾触摸过的他的岁月,那些她还不认识他,那些她还不知道他的岁月,那些一起有过的日子,那些她并不知道的事情。

穿越遥迢的时空,没有人可以告诉她,怎么能够往回走,怎么可以往回走。

透过模糊的视线,也只可以看到这些冰冷的东西,找不到,找不回来,都是枉然,都是徒劳。

雷宇峥站得远,也看不出来她是不是在哭,只能看到她蹲在那里,背影仿佛已经缩成一团,或许是可怜,总觉得她是在微微发抖。

路灯将她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她还是蹲在那里。他突然想抽一支烟,可是手上都是泥。他走到池边去洗手,四周太安静,微凉的水触到肌肤,有轻微的响声,水从指端流过,像是触到了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水里倒映了一点桥上的灯光,微微晕成涟漪。

杜晓苏不知道自己那天在池边蹲了多久,直到天上有很亮的星星,东一颗,西一颗,冒出来。

北方深秋的夜风吹在身上很冷,她抱着铁盒,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只想把自己蜷缩起来,才听到雷宇峥说:“走吧。”

她站起来,小腿有些发麻,一点点痹意顺着脚腕往上爬,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肌肤里咬噬着。他在前面走,跟之前一样并不回头,也不管她跟得上跟不上,直到走到灰色高墙下,杜晓苏看着无路可去的墙壁还有点发愣,他已经把外套脱下来。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蹬上了树杈,一只手拎着外套,另一只手在树干上轻轻一撑,非常利落就落在了墙头上,然后转身把外套搁到墙头上,向她伸出一只手。

她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尝试着爬上了树,但她不敢像他那样在空中跃过,幸好他拉了她一把。饶是如此,她还是十分狼狈地手足并用,才能翻落在墙头。好在墙头上垫着他的外套,直到手肘贴到他的外套,触及织物的微暖,才悟出他为什么要把衣服搁在这里。因为她穿着昨天那件半袖毛衣,而墙头的水泥十分粗糙。其实他为人十分细心,并不是坏人。

墙不高,可以看到校园内疏疏的路灯,还有墙外胡同里白杨的枝叶,在橙黄的路灯下仿佛一湾静静的溪林。

雷宇峥抬起头来,天是澄静的灰蓝色,许多年前,他和邵振嵘坐在这里,那时候兄弟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忘记了。他一直以为,这辈子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和机会,可以跟邵振嵘回到这里,再翻一次墙,再次纵声大笑,放肆得如同十余年前的青春。

可是再没有了。

杜晓苏十分小心地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脚下是虚无的风,而抬起头来,却发现墙内的树墙外的树并不是一种,有些树的叶子黄了,有些树的叶子还是绿色的,枝枝叶叶,远远看去渐渐融入了夜色。天上有疏朗的星星,闭起眼,仿佛有一丝凉而软的风,从耳畔掠过。

他拿了支烟,刚掏出打火机,忽然想起来问她:“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