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佛拉娜眉心微蹙,却不见欢喜:“这样多的银子,家里还有兄弟们呢……”

未尽之语,雀枝明白,微笑着劝道:“这可不止是老爷太太的心意,更是咱们马佳全族的心意。您若荣登妃位立足后宫,好处可不是一家沾光,开头又岂有自家流水般地花光家底的道理呢?”

“从前在太后身边,倒也平常,如今这样赫赫喧喧起来,我倒不适应了。”佛拉娜轻叹道,神情复杂,“但愿能遂了族老们的心吧。你再把我那一匣子珠绒线找出来,平安符的络子我再打两个,明儿去看娜仁的时候带去。她的身子也不知怎样了。”

雀枝低声应是。

再说赫舍里府上,一桩事,落在各人眼中,便是悲喜不同。

索尼夫人好大的火气,一甩袖将床头边几上的茶碗甩在地上,怒瞪跪在内间的噶布喇夫人:“好蠢!这样拙劣的手段,怎么也使了出来?如今可被遏必隆家那个掐住七寸了吧?那日听你在太皇太后面前也算进退有度,怎么这手段就是不长进呢?老祖宗她老人家眼睛里容得这样的沙子?你看着吧,内宫里现在的脸色来了!”

噶布喇夫人脸色也不好看,抿着唇道:“媳妇去给遏必隆夫人赔礼。”

“算你没蠢到家了!”听她没说出什么去内宫请罪的话,索尼夫人微微舒了口气,却道:“赔什么礼?那不坐实了这事儿?只备一份礼去,就说贺她家二格格入选!待嫁家中,位份还没定下来呢,这样就足够了。”

噶布喇夫人连声称是,索尼夫人深深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你呀!以后做事儿聪明点,你那些小手段,在家里使使足够了,可拿到那边未免鲁莽了些。即便把她家大格格做的事隐晦透露给太皇太后也比这样好,再不然,日后时日长了,咱们凤凰儿坐稳中宫,她家大格格即使位列郡王妃又如何?想收拾她,办法多得是!你偏偏用了最蠢的那种!”

不过话虽这样说,噶布喇夫人的做法也算出气,她无甚好气儿地道:“你起来吧。”

等噶布喇夫人灰溜溜地退下了,她方轻哼一声:“一到这关口,平日的伶俐劲儿不知使到哪里去了。……来啊,替我梳妆,去皇后主子院里。”

赫舍里府中如何祖孙谈心且不提,太皇太后听了人回禀,眉眼微松:“那个老货,就知道她最知情识趣。”

“不止呢,咱们未来皇后也是性情宽和大度。”苏麻喇笑呵呵地接道,太皇太后露出一抹笑来,点点头。

夜里掌了灯,娜仁今日未曾陪伴太皇太后礼佛,用过晚点后在南屋炕上坐了,用一把官窑白瓷荷叶卷舒水波纹如意壶沏了一壶清养茶,茉莉红枣百合红枣金银花等许多样草本配伍在一起,随着水汽袅袅升腾而上,徐徐流露出一份沁人心脾的香气来。

一个拢口白瓷荷叶杯里注入热茶,娜仁端在手上轻轻吹着,听金珠几个说话。

金珠缓缓道:“岂蕙、豆蔻都是可靠的,竹笑倒也罢,只是沉默寡言些,交到她手上的事儿都办得妥当,唯有一个星璇,性子跳脱了些,有失稳重,怕日后惹出岔子。”

琼枝听了,露出深思的表情,娜仁笑道:“她性子虽活泼,却不是没有章法、视规矩如无物的人,让琼枝带着教一教,出口谨慎些就是了。”

“还是吃个教训,才知道痛。”琼枝意味深长地道。

娜仁一耸肩:“随你。”

话别一番,娜仁料定她们还有别的话说,她倒是碍了他们了,便道:“捧着这壶茶,还有几样点心果子,去你们房里坐吧,我这里也不需人伺候,翻两页书,便躺下了。”

琼枝便坚持带人服侍她宽衣洗漱,卸了钗环,换上一身寝衣,又将屋子里角落上的一个小炉子炭火拨了拨,铜水壶仍架在上头,再三叮嘱后,方与金珠银珠去了。

金珠银珠屋里此时可热闹开了,慈宁宫里人知道她们要走了,也都来别她们,热热闹闹直到宵禁,二人又把穿不到的宫装、零散尺头料子、宫花络子等等散与素日相熟之人。

第二日一早,金珠银珠出宫,都打着大大的包裹,换掉穿了几年的宫装,上袄下裙,两截的衣裳,盘起少女头来,别有一番韵味。

“主子!”二人齐齐给娜仁磕头,泪流不止。

娜仁忙把她们两个扶起来,临别之时,她也伤心,摸摸眼圈儿,把两个荷包塞给她们:“以后好好过,你们好,我就舒心了。这荷包里头的银子给你们做安家之用,两样首饰做添妆吧。”

“主子您要好好的。”二人握着娜仁的手不放,直到太监再三催促,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人一走,娜仁也失魂落魄的,在临窗的炕上坐着,眼睛往外看,神情寂寥。

琼枝送她们出了内宫,回来见她如此,轻叹一声,沏了一壶热茶奉上,低声道:“人有悲欢离合。”

“琼枝,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吧。”娜仁握住她的手,扭头看她。琼枝笑着,笑容很浅,却很真,“当然,奴才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直到您不需要奴才的那一天。”

“没有那一天。”娜仁摇着头,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我永远需要你。”

“那奴才就永永远远陪着您。”琼枝眼中酸涩,刚才送别,难免落了泪,此时眨眨眼,淡笑着道:“深宫寂寥,奴才会永远陪在您身边,不叫您寂寞。”

这一日,娜仁身边少了两个人,太皇太后心里又有一番盘算,时常叫福宽过来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