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竹笑正捧着东西进来,闻言即刻回道:“倒是踏实肯干的性子,也沉静稳重,跟了我可惜了。”

娜仁看她一眼,笑了,“跟着你怎么可惜了?我可是最看好你的。”

“那是奴才遇到正主了。”竹笑摇摇头,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琼枝,继续道:“旁的主儿,可未必在这些事情上经心。……这桂花头油是昨儿个晚上马佳小主遣人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新赏地方贡上的。不过昨儿送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奴才便没回进来。”

豆蔻疑道:“咱们主儿素来不用桂花头油养护头发,怎么马佳小主却送了这个过来?”

娜仁也微微拧眉,忽然问:“你说,送来的人说是皇后赏的?”

“不错,好似还是哪一处贡上来的呢。”竹笑道。

娜仁忽地想到了什么,抹了把脸,道:“她可能是在告诉我,今天要出事儿,让我别过去。皇后要搞事情。”

琼枝一头雾水,盯着那桂花头油反反复复地看:“这能说明什么?”

“她明知道我不爱用桂花头油,不可能送我这玩意,真是送东西,也不会让宫女着重表明一句是皇后娘娘新赏地方贡上。”娜仁拿起匣子里那个精致的白瓷绘彩桂花纹小瓶,握在手上却觉得轻飘飘的重量不对,当即微微拧眉,打开一看,里头哪里是什么桂花油,分明是个一卷的小纸条。

琼枝就在旁边,见她从瓶里倒出一卷小纸条,忙摆摆手,示意竹笑让外殿的其余人等退下,又亲自掌了灯来,娜仁展开那纸条一看,字迹潦草的一行小字:恐生变故后从帝意莫至

倒是佛拉娜的笔迹。

娜仁反复看了,眉头越皱越紧,琼枝凑上去瞟了两眼,问:“可要着人去慈宁宫说一声?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您避开也好。”

福宽也道:“正是这个理。若真是皇后按皇上的吩咐要做什么,您还是避开才好。况马佳小主既然特意让您避开,定然是怕您牵扯在里面。”

“会是什么乱子变故,佛拉娜要特意来信让我避开?”娜仁微微挑眉,看着她们,满是疑惑。

乌嬷嬷在旁听了一会儿,道:“您先别想是什么乱子变故,此时您既然信马佳小主,今日不去才是正理。只怕是什么让您撞上了,不好的事儿。”

主仆几个正商量着,外头忽有人道:“奴才唐百,给慧妃娘娘磕头了。”

是如今永寿宫太监堆里的二把手,从前在清宁宫当差的,就像冬葵在后宫中毫不避讳是太皇太后的人一般,唐百也从没避讳过他是康熙的人。

娜仁一拧眉,“你怎么过来了?”又命人传他进来。

唐百低眉顺眼地垂着手微微弓着腰步入殿内,在与寝间间隔的落地罩外向娜仁行了礼,道:“皇上一早的吩咐传来,道今日天气不好,恐您往奉先殿去受了凉,染了风寒,您就不要过去了。”

娜仁一抖袖子,将纸条扔给琼枝,问唐百:“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百恭谨答道:“奴才也不大知道,不过这确确实实是皇上的吩咐。”

“他到底要做什么?还要让我避讳着。”娜仁在内殿来回踱步,乌嬷嬷急道:“既然这样,索性就不去了,倘若去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是好呢?”

“我就是怕出了什么事儿。”娜仁跺跺脚,道:“若是平常事儿,不至于不让我过去,若是不让我过去,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儿,可老祖宗、佛拉娜、清梨她们也都要去,单单不让我去,又是什么道理?”

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娜仁也知道好奇心害死人,心里猜了一圈也没想明白是什么事儿,就不去想了,命人往慈宁宫、坤宁宫两处告了假,安心坐下,慢腾腾地享用早餐。

星璇趁着这空档已经麻利地预备了吃食,手擀出的面条劲道十足,薄薄的鱼片滚水中烫熟,雪白雪白地铺在面上,花儿一样的形状,淋上滚滚的辣油,用酱油、虾油、柿子醋等几样调味料备在碗底调味,再放入新煮的去壳鲜虾、成条的熏野鸡脯子肉,撒上烫熟的芽菜与在冬日里分外金贵的两棵小青菜,满满当当一大碗,香气诱人。

娜仁看着端上来比她脸还要大的面碗,忍不住一笑,挥手没让琼枝上前侍膳,自己拾起筷子拌开面条,一边笑道:“难得你这手艺,放的样数虽多,味道却不杂。”

星璇又端上拌的玉兰片并小豆腐两样素碟,另有新蒸的熏肉肠、煎出的小虾饼,笑道:“酱油是调味的,虾油滋味极鲜,怕腻口有用柿子醋调味,另有些个香料,放得不多,调味却很好,这虾鱼本不冲撞,野鸡脯子肉不克这两样的味道,自然不会乱了滋味。这玉兰片还是进上的,吃着倒是脆口,比前次自制的好些,到底南地的水土,那出的笋才好。”

豆蔻用山楂陈皮乌梅浓浓点了一碗热茶来,摆在炕桌上奉与娜仁,乌嬷嬷看着娜仁一口一口奋力用早膳,眉开眼笑地道:“就是这样才是有福之人的吃相。”

娜仁早就习惯了乌嬷嬷对‘有福之人’的执着,闷头吃饭没吭声。半晌面碗见了底儿,她也饱了,坐在那摸摸肚子,用膳过后的倦意涌上来,她呷两口热茶,就着炕往靠背上一歪,半晌没说话,满脸呆愣了的麻木。

乌嬷嬷心满意足地帮了收碗筷的星璇两手,看着那见底的面碗,道:“不错不错,还是张身子的年纪呢,休学那些个妇人,小鸟一样的胃口,能当什么?”

又对娜仁道:“少少歪一会就是了,用过膳就歇盹也不好,等会儿有了气力,出去走走才是正理,就后头花房里,也有几样花儿开着,何不去看看?”

琼枝见她的样子,心觉好笑,“普天下,只有做活累了的,您这样吃累了的,倒是少见。”虽口中如此说,她仍是起身取了条轻绒薄毯过来替娜仁盖在腿上,轻声道:“歇歇吧,稍稍往这头些,倚在那怪冷的,脖子也露了,仔细受了风,也可别着了凉。”

说的是方才,娜仁一决定不去了,便把身上的棉紧身与氅衣脱下,只留了一件打底的衬衣,虽也是出了轻绒的,到底不是十分暖和,她是茶足饭饱,琼枝却怕她冷了,又怕倚着窗坐受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