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其勒莫格一扬眉,配合地笑了笑,“那小人的终身大事,可全都托付与慧妃娘娘了。”

娜仁笑得张扬,手中捏着一片秋日枯黄的叶子,眉眼却宛若夏日开得最为绚烂的花朵。

康熙推门出来,迎面便见她对其勒莫格笑,下意识地眉目一舒,微怔一瞬,方缓缓对娜仁道:“阿姐,回吧。”

“我再看看那崽子,还给他带了糕团点心,也不好再拎回去,倒叫底下人劳累。还是赏他吧。”娜仁随手把枯叶向地上一掷,一扬下巴,琼枝忙唤人将食盒提上来。

回宫的路上,听着街上噪杂的人声,娜仁捻着珠子发呆,忽听康熙道:“阿姐,你在宫里这些年……开心吗?”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娜仁疑惑地看他一眼,“你怎么忽然伤春悲秋起来?我若是不开心,还能安安分分地到今天?早就闹个天翻地覆了。”

康熙似是莞尔,又似是苦笑,神情复杂地看着娜仁,“朕只是想……这些年被拘在宫中,纵然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与你,究竟又是如何。”

“你呀,为了隆禧的事情伤神,却不要觉着我多不快活。”娜仁眉目灼灼,笑容爽朗,“我若是真不欢喜,那一开始,无论如何也不会留在宫中。我生来就是这个懒散性子,不向往天高云淡,不憧憬雪域高山。真叫我潇潇洒洒地浪迹天涯,一二年还好,时日久了,我反而要倦了。你若真有心,日后东巡南巡,带我一个?”

康熙笑了,道:“那是自然,怎敢落下阿姐,自出宫逍遥去?只怕阿姐届时又嫌繁琐了。”

见他恢复素日的心情,娜仁才放下心,继续嘟囔道:“你若真有心,不说日后,只说当下,让你那个昭妃少拿帐本子烦我。她自己不耐烦,又不能拒绝,胡乱抓壮丁!”

“昭妃——她终究会得尝所愿,凭她的性子,朕愿意成全她。”康熙似有些感慨,说出的话却与娜仁那话驴头不对马嘴,“只愿她真能处处遂心,也算是朕做了一回善事。”

“行了大好人,甭与我感慨了。”娜仁倚着马车的车厢,懒懒散散地,“外头有冰糖葫芦,叫人给我买一支。”

康熙无奈地摇头轻笑,隔着车厢吩咐外头的侍卫去替娜仁买糖葫芦。

从宫外回来后,康熙没把隆禧的事情告诉太皇太后,但太皇太后仿佛在隆禧数次拒婚中看出些蹊跷来,命人打探一番,而后好些日子都十分消沉。

娜仁跟着担心,迟迟不见她展颜,这些日亲自下厨制了些小点心,用新年玉米面烙了果馅软饼,制了糙米饼与米糕,捣了杂粮面蒸了软和糕团,凑出一桌新秋杂粮出的点心,又备了黄橙点的蜜露茶,满满当当两个食盒子,牵着太皇太后新任小开心果皎皎往慈宁宫去了。

皎皎盯着那食盒的眼睛都在冒光,娜仁忍着笑点点她的额头,又问:“等会见了老祖宗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皎皎想念老祖宗,要去陪陪老祖宗。要问老祖宗为什么不开心,见了皎皎有没有开心一点。还要告诉老祖宗,这些点心都是您亲手做的,如果老祖宗不觉得好吃,您会伤心的。”皎皎已然是大姑娘模样,似乎一个春秋过度,她便迅速走向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阶段。

如今她已学到第三本《诗经》,子书史书也念了不少,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幼随着昭妃念了两卷经书的缘故,她读《诗经》时竟然全无对美好爱情的期盼向往,只在诵到《卫风·氓》时,流露出些微的感慨。

娜仁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觉着要坏事。

清梨却道:“如此才好,如此日后才不会受伤。若是真遇到一心一意打动咱们皎皎的人,也是命数。若是没遇到,平平淡淡一生,也好过先爱过再平淡,感觉浓烈的感情逐渐平静成为一潭死水,届时岂不是伤心透顶?”

她说起来,很有些感慨模样,又轻抚着皎皎的小发髻,长声叹道:“惟愿我们皎皎一生啊,少受伤悲之痛,常展欢颜。”

昭妃听着,微有些不赞同的模样,只垂眸淡淡道:“人间苦楚欢喜,总要她亲身一一历过,才知道什么叫洒脱淡然。”

娜仁兀自放飞了思绪,忽然觉得袖口微沉,皎皎的声音传入耳中,听她低声唤额娘,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不是要去看老祖宗,额娘怎么出起神来了?”皎皎问。

娜仁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扶正了她发间的一只珠钗,“额娘只是想啊,咱们皎皎以后,定要顺顺遂遂欢欢喜喜地过。”

皎皎笑得眼睛弯弯的,“有额娘,有汗阿玛,有老祖宗,有娘娘们,皎皎自然一生顺遂欢喜。”

“额娘希望你欢喜。”只是人生岂能处处尽如人意。

娜仁未与皎皎多言,只牵起她的手,娘俩披上斗篷,出了永寿宫往慈宁宫去了。

过去的时候却见除了太皇太后外,昭妃与另一名女子也在,那女子梳云鬟倾髻,发丝半散,上下两截的衣裳,一副汉家女装扮,一双眸子仿佛漾着春水盈满笑意,笑起来脸颊上有浅浅的梨涡,是很讨喜的样貌。

娜仁不免多看她两眼,昭妃道:“这是尚之隆尚大人家的女孩,和顺公主的大女儿,尚佳姑娘。”

那姑娘已起身恭顺地向娜仁请安,她的礼数周全,姿态端庄大方,一看就知道教养极佳。声音不说如黄莺般婉转动听,也清清脆脆,是如珠落玉盘般的悦耳,“尚佳氏红樱给慧妃娘娘请安,慧妃娘娘金安。”

“快起来吧。原来和顺公主的长女生得如此的样貌,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娜仁说着,又有些遗憾,“从前也不见你多入宫走动走动,果然好姑娘家里都藏着掖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