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娜仁如此,把自己也说服了,便不在这上头多留心,只对琼枝道:“皎皎佩这玉倒好看,我记着库房里也有几块美玉,虽不是这难得的花色,却有一块飘逸着星星点点的墨痕,如山水画一般,很是好看,便寻出来与皎皎吧。”

琼枝应了声,坐在炕上的皎皎先听闻娜仁前言便默默半晌,欲说还休地看了娜仁一眼,见她饶有兴致地拨弄着炕边高几上白瓷盆中养着的几尾锦鲤,一双眼眸清澈含着笑意,却叫皎皎将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罢了。

额娘只要欢喜无忧地度日便好。

皎皎瞧着娜仁眉目含笑的模样,如是想到。

想着,她又轻挑眉梢,勾唇一笑,一改往日的落落大方温和有度,这笑竟透出几分桀骜与自矜来,若叫人见了,定然大跌眼镜。

然而当下,她只是从容地理了理襟前的那块玉牌,略带薄茧的指尖在玉牌镂雕的花纹上徐徐划过,淡笑着想:又何须叫那些事扰了额娘烦心呢?

此时的娜仁,尚不知道,因这块被她轻描淡写忽略了的玉牌,日后朝堂之中,掀起多少轩然大波。

近日天寒,晚膳多半会预备粥羹或暖锅,近日难得,茉莉备了鸡丝细面,还有笋丁瘦肉汤,倒是清淡,还有两样小菜,殿里掌了灯,娘俩围着炕桌用膳,娜仁随口问起阿娆的身子。

皎皎神情有些复杂,微微迟疑一下,还是低声道:“太医都说胎像不大好,小婶婶精神头倒比前些日子都好,午膳后还坐在窗前小皇叔生前最爱的那张摇椅上与我聊了会天,又说起今年的大红袍很好,可惜不能喝茶。”

娜仁听了,又觉着心里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

隆禧在世时也爱喝大红袍,却是小时候被她带着潜移默化养成的习惯,后来地方近上的大红袍多是她与隆禧瓜分了,这么多年已成习惯。

而阿娆——她身上清冷之余总有些高山名士的散漫,听隆禧的形容,比之入口苦涩的茶叶,却更喜欢入口烧喉的烈酒。

因当日听说的时候便颇为诧异,娜仁记得尤为真切。

见她神情复杂,皎皎便明白过来,替她加了些麻油鸡丝,轻声道:“都会好的。”

“是,都会好的。”娜仁瞧着她已有些清丽模样的眉眼,不由微微一笑,又道:“人都说眉眼温柔,你这眉毛却生来有几分英气,若不勤加修剪,便是另一种风格了。”

皎皎神情平静,似是意味深长地道:“清丽温婉,不是当世女子所求吗?”

“额娘希望你活的是你自己所求。”娜仁感慨:“你小皇叔活了一回自己所求,虽不算善终,但由他本心而言,除了未与阿娆相守白头,或许也算圆满了。”

皎皎认认真真地点点头,娜仁就知道她是听进去了,面上的笑意更深,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还小呢,有的是时间慢慢地来想,究竟想要什么。额娘只求你万事皆如愿,所求皆遂意。”

她只是有感而发,没指望皎皎真揣摩明白清楚。即便在当世人看来皎皎已到了快要定亲的年纪,但在她看来,皎皎还是个孩子呢,她也绝不容许皎皎小小年纪嫁为人妇,至少拖到十七八之后再说吧。

这点主意,她自认还是拿得的。

她这打算,康熙多少也知道一点,二人算得上是不谋而合,已经有了默契。

没等到腊月的到来,阿娆先临产了。

当日正是皎皎去探望阿娆的日子。

娜仁听了消息,在宫中坐立不安半日,总觉着心口怦怦乱跳,最后纯亲王府的管事执着皎皎的宫牌,一层层地请见,来到乾清宫殿前,道庶福晋想请慧贵妃过府,有事想托。

有事相托四字一出,娜仁只觉眼前一黑,与康熙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面上的惊恐。

康熙沉声道:“也罢,咱们一道过去吧。”

娜仁抿抿唇,点了点头。

路上听闻阿娆平安产下一子,三斤多重,太医说虽孕前期受了些苦难,但后期补养得不错,还算康健,日后精细养着,不怕立不住。

听闻是唐别卿所言,娜仁便放下几分心——他的话,必然是可信的。

但越说小阿哥身体不错,娜仁心中便愈觉怪异:这孩子在母体中受了太多波折苦难,阿娆怀他的时候状态也绝不算好,太医透露的口音细想下来都很吓人,这孩子生来康健,显然不正常。

强压下心中的疑惑,马车一路疾行到了纯亲王府,顶着风雪入了正院,便见皎皎满面焦急地在正堂里来回转圈,见康熙与娜仁联袂而来,简直如闻救星,忙扑过来行礼:“汗阿玛!额娘!额娘,您快进去,小婶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