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但与此同时,她目光却又冷冽冻人,举手投足间优雅自如,几分清冷压住眼角眉梢堆叠着的风情,两相矛盾,却又在她身上很好地中和,取出一个趋近于平稳的中间值来。

几乎是见到她面容的一瞬间,娜仁心里的某个部位提起、又松下去。

她与清梨太像,却又不像。

便如此时,瓜尔佳氏步履款款从容地行至娜仁身前,温顺庄重地行了一礼。即便她们的眉眼面容那么相似,娜仁也能清楚地区分出二人。

她身上没有清梨的洒脱,清梨也没有她这样的冷,与冷意下的野心。

方才娜仁问出的问题,由瓜尔佳氏亲口来答。

她轻垂着头,仿佛十分温顺驯服地道:“妾年初经选入宫,居景仁宫后西偏殿。家父三品协领,祜满。”

娜仁微微眯了眯眼,先叫她平身,然后口吻温和地问:“你入宫也有近一年了,怎么我却没见过你?”

瓜尔佳氏声音清脆悦耳,泠泠动听,此时不急不缓地徐徐轻声道:“妾入宫便染恙,面生红疹,颜色丑陋,不宜见人,故而闭门静养……”

想来是养好了病,康熙巡幸塞外的大队伍已经动身,回宫后娜仁没放多少心思在东六宫那边,故而今日才是初见。

娜仁又仔细打量她,她很坦荡,并未如宫中一般女子,即便野心勃勃地想要向上爬,却又装出温婉柔顺的模样。

她直接地将冷意与野心都表露出来,毫不避讳,反而更叫人喜欢。

当然,这“人”并不会包含宫中的大多数女人。

娜仁对她说话时的态度十分温和,这在通贵人的意料之中——如果没有对方先犯事的,娜仁对所有女性的态度都非常不错,何况这一个还生得格外出挑。

但娜仁后来又邀瓜尔佳氏常到永寿宫喝茶,这就是通贵人意料之外的。

瓜尔佳氏恭谨地告退之后,娜仁见通贵人的目光还落在她的背影上,便问:“怎么,这可是皇上的人。”

“正经些。”通贵人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复又道:“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会如此对她青眼有加。”

娜仁贴着她的身子,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仰着脸冲她嘻嘻笑着,问:“怎么,吃醋了这是?”

通贵人平静地推开她的头,又重申一遍叫她正经些的话语,然后若有所思地道:“我以为你更喜欢淡泊不争的那一类人,如端嫔、戴佳贵人……”

“你看你是吗?”娜仁撇了撇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通贵人并不在意她的攻击,而是由若有所思地看了皎茵一眼,然后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地道:“也好,将野心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的人,相交反而放心些。”

她不像太皇太后、乌嬷嬷等人,觉着娜仁好像一个小傻子,随时有可能交友不慎被人背后捅一刀。

她倒是觉着,真有一天娜仁交友不慎,那背后被捅一刀的那个,可未必是娜仁。

对此太后深有同感。

是什么让太皇太后和乌嬷嬷不能直视娜仁的脑瓜子呢?是娜仁这些年深入人心的痴缠卖乖撒娇功底。

是什么让太后如此清醒呢?是二人多年来的唇枪舌战互不相让狐朋狗友狼狈为奸。

斗嘴使人清醒,温柔乡使人沉沦而忘乎所以。

当然,太后还是有保持着作为长辈的慈爱的时候(凭借夫家辈分成功上位,美滋滋),那就是在玩奇迹娜娜,把娜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时候。

尘埃掩不住明珠的光辉,偌大宫廷也掩盖不了美人的绝色。

除夕宫宴上,瓜尔佳氏手持团扇,泠泠唱了一支《点绛唇·蹴罢秋千》,并不是时下流传的调子,应当是她自己的谱的曲,有少女羞怯,也有矜持清冷,转头回首间风情倾泻,身姿盈盈。

殿内悬灯万盏,各个边角烛台上的蜡烛更是不计其数,照得殿内亮如白昼。瓜尔佳氏身着一袭水红衣衫,窄褃掐腰显出杨柳细腰,亦衬得脖颈修长。纤纤玉指轻轻搭在白玉骨绫面宫扇的扇柄上,通身除用红梅枝挽发外,只有零星的珍珠为饰,于发间、耳畔熠熠生辉。

朱唇轻勾间媚意横生,眉眼低垂间娇态显露,却又因眉目间的清冷而不显风尘之色。

纵娇、纵媚、纵艳、纵是风情万种,亦不失清冷高洁、优雅从容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