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推门入内,皎茵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雨珠儿,向娜仁道了个万福礼。

她面色庄重,娜仁微微拧眉,问:“你从哪里来?”

“从汗阿玛那里来。”皎茵与楚卿见了礼,走到娜仁身边,碧绿披风上的白玉扣难解,她拨弄几次也没解开,眉心紧蹙,越来越没耐心。

娜仁轻叹一声,轻轻按住她的手,捏住那枚扣子替她解开,温声道:“怎么了这是?可少见你这样没有耐心的时候。外头下着雨,冒着雨过来,脸都凉的,快叫人沏了热茶来。”

皎茵贴着她坐下,似有些惊惶不安,眼睛却亮得很,透着异样的光,“我从汗阿玛处来,太子二哥病了,汗阿玛去看,本来我是跟着去的,但没走多远,又有人来回话,汗阿玛便说雨大,叫我不必去了。”

她说着,话音微微一顿,贴得娜仁近了些,在娜仁耳边轻声道:“是又有人来回话,因是附耳轻声所言,我没听到他说什么,但等他说完,我见汗阿玛面色不大好看,便打发我走了。”

娜仁愣怔半刻,心里沉甸甸的,又见皎茵这个神态,忍不住于心中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话不要再说出去,叫外头人知道了,无论是谁。”

她拍了拍皎茵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汗阿玛不喜欢多嘴的孩子,若是叫我知道你将这种事情往外传去——”娜仁收敛了笑意,看起来微有些冷,看向皎茵的目光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叫皎茵捉摸不透,却能感觉到娜仁这一眼中的哀切与无奈,“那些事情,你掺和进去了,便再也抽身不得了。”

皎茵抿抿唇,压抑下惊慌与惊慌之下的狂喜激动,强定了定神,微微点头,“皎茵明白。”

“好孩子。”娜仁也不愿去细思她究竟听没听进去了,只轻叹一声,为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声音柔缓,“那些事情不是你该掺和的,想要在你汗阿玛那保着好处,便不要往你那些兄弟们的事情里头掺和。你没有玩转那些事的心智手段,若掺和进去,遍地不知是敌是友,从此便再没有人可信了。”

娜仁点点她的眉心,声音低低的,只叫皎茵听到了,“身在局中,万事不由己身。你若真的沉浸在其中,只怕有一日,你的亲哥哥,你也不知可信不可信了。你有能够全身而退安享荣华的把握,却也要为皎贞多做打算。”

这一回,皎茵的神情变得有些郑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娘娘放心。”

“你素来机敏聪明,我放心。”娜仁笑了笑。

其实是一万分的不放心。

皎茵这孩子聪明、通透、有野心,本来虽有野心,但有前面两点在,她只要头脑还清醒着,就都会独善其身,不掺和在她那些兄弟们的事情当中。

唯独怕就怕就怕在……她心里对太子还耿耿于怀。

当年的三阿哥剃头的那事,后来三阿哥也对她、十三阿哥与皎贞赔礼道歉过了,道歉道得诚恳,皎茵多少也咂摸出里头有别人使手段的滋味,故而并没对三阿哥十分怨恨。

但唯有两个人……一个是她怀疑当年算计了三阿哥的大阿哥,一个是当年帮三阿哥说话,后来也把那两句话当回事,甚至随口说了两句不大中听的话的太子,她一直耿耿于怀,满心怨念。

要说太子说的那话,皎茵都听到了,自然是瞒不住娜仁的。虽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推波助澜传出风声,但那话实打实是从太子口中说出来的。

虽然不过是诸如三阿哥愚蠢、这样的事情也叫人看出来什么的,但其中对敏妃的不屑也是真的。

其实说起来,这些生母身份尊贵或是出身高贵的皇子们,有哪个看得起敏妃?只怕在太子与十阿哥这等母亲身份尊贵不凡的皇子眼中,德妃、宜妃、敏妃等等,都不过尔尔。

但你在心里觉着可以,表露出来便不像话了。叫人知道,难免惹人说道。

太子……他少年时还称得上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行事也算沉稳大方,如今却愈发急躁了。

娜仁轻轻一叹,又想起皎茵方才所说之事,心里好奇极了,虽然多少能猜测到些,但模模糊糊的,便如同隔靴止痒,还是要遣人打探打探才好。

思及此处,娜仁瞥了一眼一直老神在在候在炕边的豆蔻,豆蔻打从听了皎茵那话,便暗暗分出几分注意力在娜仁身上,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她。

娜仁的目光一过来,她便注意到了,瞬间明了,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点头,抬头瞄了娜仁一眼。

这主仆二人狼狈为奸为非作歹……呸,在宫里叱咤风云多年,互相都了解极了。

单豆蔻看过来的这一眼,娜仁便知道她是明白了,于是笑笑,递给豆蔻一个鼓励的目光。

太子的事……说起来有些复杂。

左右不过是康熙把大阿哥和五阿哥带在身边几日,因他们两个素来都不是太子一派的,尤其大阿哥,与太子不和朝野皆知,太子难免多想。

再有,如今康熙在前朝隐隐打击太子一系,索额图连遭呵斥,在康熙面前恨不得脸,满朝皆知太子将索额图视为前朝最大的臂膀,他被康熙呵斥,几乎就等于太子被康熙呵斥。

这样的境况其实咬牙熬一熬,肃静身边人,敲打敲打底下的官员,该罚罚该压压,只拣犯得最厉害的明正典刑一两个便足够做面子了,余下的人,康熙还能不给太子颜面不成?

可太子如今便把自己卡在那里,一边觉着自己是康熙亲手带大、最疼爱的儿子,可以有恃无恐;一边又怕旁的皇子取代了他在康熙心中的位子,因此而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