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南阳居

这位素娘子是荀先生的旧相识,过去多年云游四海,一直到两年前才选在文渊书院后山的南阳居中隐居。

她脾气最古怪之处,便是痛恨王侯将相。越是爵位高贵的宗室公卿,越是厌恶。

有官职在身的男子,连南阳居的篱院之门都不能进。

但若患病或中毒的是公卿女眷,或许还有几分转圜余地。

而她的医术,尤其解毒之能,被荀先生称赞过数次。

所以如今霍宁玉若要求医,是不可能将素娘子请到王府中的。能做的只有登门恳求,得到首肯之后再将霍宁玉直接送到南阳居医治。

听蒋际鸿解释完,萧熠沉默了几息,便望向贺云樱。

他俊美如玉山的面孔已经恢复了素日的平静。

但他的目光,她看懂了。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不管他们前世今生到底有什么样的纠缠与冤孽,在母亲霍宁玉生死难料的这一刻,能够明白这份惊恐与绝望的只有彼此。

贺云樱还是错开了眼光,转而望向季青原:“我觉得还是应该试一试,请太医会诊,也未必能比上这位素娘子。”

“是。”季青原也颔首赞成,“尤其解毒之事,高手往往都是四海行医之人,才有更广的见识。不过,我已经挂了太医院的六品职任,这上门恳求之事……”

“只说有官位在身的男子不能进,我可以去。”贺云樱重新转向蒋际鸿,“蒋公子,对不对?”

“是。”蒋际鸿欠身应道,“先前南阳居房顶漏水,我去帮忙修缮过房顶,有幸吃过素娘子一盏茶。等下我陪县主过去。”

顿一顿,他又向萧熠恭敬拱手:“王爷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萧熠紧紧咬着牙关,几息都开不了口。

众人皆屏息以待。

心想,靖川王好容易迎回了分别八年的母亲,却逢死生之危,眼下又要将救治母亲的希望赌在一位脾气古怪的女医手中。

也难怪他难以决断。

“没有旁的了。有劳文澄兄。”最终萧熠拱手回礼,“我与你们同去,到时等在南阳居外便是。”

他的话音刚落,外间一阵隆隆雷声传来,下一瞬,瓢泼大雨,倾盆而落。

林梧等人连忙在预备车马的同时,预备伞具蓑衣等物,萧熠与贺云樱、蒋际鸿随即冒雨启程,一同前往南阳居。

马车一路疾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文渊书院后山,停在南阳居外。

从马车上下来,眼前所见竟是一座极其开阔的田庄,篱笆之稀疏简陋,足以让人在外头便对内里一览无余。

篱门处有一座极小的草庐,像是守田的门房。

顺着篱门往里,便可见一条弯弯曲曲一路向南的土路,少说也有一里有余,尽头上遥遥可见一座房舍,土路旁两边都是农田。

“这……是取‘躬耕于南阳’的意思么?”贺云樱望向蒋际鸿,“素娘子平日真的种田?”

蒋际鸿点点头:“是的,有五谷,也有药草。除了两个药童帮忙料理草药和煎药之外,素娘子起居也不要人伺候的。”

“真是奇人!”贺云樱叹道,当真觉得太开眼界。

二人各撑了一把伞,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边说边往里走。

那草庐里的童子是认识蒋际鸿的,简单招呼了两句,便由他们去了。

而马车旁的萧熠也撑了一把伞,却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蒋际鸿与贺云樱的背影,在视线中渐行渐远。

“王爷,您上车等罢。”

林梧迟疑半晌,还是低声劝道。

萧熠并没有理会。

他还是自己握着伞,紧紧地握着,身形端直颀长,面上一如平时平静无波,只是目光始终盯在那条蜿蜒土路上,天青、浅杏的两条身影。

随着风雨越发急骤,林梧也极目眺望,见远处蒋际鸿与贺云樱的身影似乎靠近了几分,心头猛地一跳。

偷眼看了看萧熠,既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林梧只得暗暗叹了口气,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蓑衣与斗笠,垂目侍立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