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四十六、言出必行

四十六、

贺云樱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孟欣然刚刚以随身带上安逸侯亲卫保护为条件,重新得以出门走动,立刻便到了荣业大街来看她,同时也带来了邸报之外的更多消息。

“我哥说,你哥九成是疯了。”

孟欣然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被安逸侯强行圈在府里,实在憋得无聊,眼瞧着这剥松子瓜子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这次过来看贺云樱还带了两匣子干果,一边说话一边给她剥:“这次璋国公丢了辅臣之位,朝廷上吵来吵去,有主张递补的,也有主张重议阁制的,你哥居然在这时候去接什么八州巡查?”

说着将一把剥好的松子推到贺云樱跟前:“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哥这一趟得去七八个月,毕竟八州呢,结果我哥说,八年能回来都算快的,因为你哥还上了密折要整饬水道和漕运!”

“嗯。”贺云樱实在不知道能跟孟欣然说什么,只好将自己新做的酸梅甜汤推过去,“欣姐姐你别剥了,尝尝这个。”

“你有没有听说什么?老王妃难道不反对吗?”孟欣然接了甜汤,看着贺云樱平静的神色越发诧异。

贺云樱弯了弯唇,含糊应道:“母亲挺欣慰的,觉得兄长不再深陷京中权位斗争,而是能出去地方上巡查督理实政,功在社稷。”

“这个我也听说了,你们书院的人也都夸他,是吧?”孟欣然低头喝了一口甜汤,“我哥说,你哥就是想不开,这分明赔本赚名声,士林里几句好话有什么用?百无一用是书生……”

“嗯。”贺云樱又含糊应了一声,摸了摸袖子里那封刚刚匆匆扫了一次的手书,“欣姐姐你先坐,我有件事请教你,我去拿个账本过来。”

言罢便起身,往自己卧房过去。

进门绕到了屏风后,确定孟欣然看不见,她才将袖子里的书信和文契拿出来,想塞进床头妆奁的抽斗里,却还是忍不住再看一眼。

安逸侯和孟欣然说的对,萧熠确实是疯了!

他居然叫人送来了一张身契。

柏衡,字徽之,淮州人氏。年二十二,德化三年生员。因家有病母需用药求医,亦有旧债未清,特卖身投靠,为贺氏书斋役,银二十两。

她乍见这身契,还以为萧熠是要在她铺子里安插一个属下,以为联络传话,或是支应保护之类。

然而再看他的手书,才是目瞪口呆——这竟是他自己返京所用的假身份!

至此,贺云樱已经大致明白了萧熠的谋算。

前世里萧熠用了极其狠辣的雷霆手段处理贪渎案与科场案,虽然将让政敌损失惨重,也早早取得了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位,然而得罪天下仕子之外,亦为随后数年埋下了不少隐患。

如今他若全然循着前世之路,旁人如何批评攻讦暂且不提,母亲霍宁玉便头一个容不得,哪怕不会再打他怕也要自己气死。

现在他干脆全然改弦更张,以退为进,先在宫变之中重手除去了皇后与二皇子,又借此逼退了最大的对手璋国公,现在在这个其实并无巨大威胁的局面下后退一步,转投地方。

他如今才二十岁,如果真的在重兵驻扎的西南与富庶丰饶的江淮经营十年,将河川、粮道、人才与民心都抓在手里,摄政王的名头或许晚个几年,分量却又不同。

但这张身契的意思,却又带着另外一个可能,贺云樱想着只觉更荒谬疯狂,却又莫名地有可能会发生。

那就是萧熠所接的旨意是“巡查督理”,换言之便是没有固定行程驻地。

他若是以“暗访”为由头偷偷折返回京,只将西南并江淮事交给下属……

“樱樱?”孟欣然在暖阁里吃完了半盏甜汤,见贺云樱还没有过去,便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