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臊子面

食全食美 少地瓜 1651 字 2023-02-19

两人去刷了碗,江茴忽道:“介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师雁行擦手的动作一顿,“你若不介意说的话,自然。”

她一直非常好奇江茴的过去,但对方不开口,她也不便刨根问底。

江茴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从哪里开口。

师雁行没有催促,一时屋里静得落针可闻,只隐约有几声蛐蛐叫从屋外漏进来。

“我爹是个进士……”江茴终于开口。

进士之女竟流落小乡村,实在很难不令人震惊。

但这么一来,江茴身上那种与乡村格格不入的气质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江家家境尚可,打前几代开始就陆续有人读书,奈何最高不过秀才。

一直到了江父,才终于在三十七岁时中了进士,举族欢腾。

江父一表人才,且三十七岁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故而十分踌躇满志,觉得必然能得朝廷重用。

然而,现实很残酷。

江父一家在京城候选,一直等了五年,还是没能等到外放的机会。

“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师雁行道,“不过这应该不算例外?”

进士也只是一个门槛,真正踏入官场才会发现竞争之激烈。

别说五年,就是十年,也可能等不来外放。

好机会是要靠抢的。

才华,心机,甚至是容貌,总要有一样东西让你脱颖而出。

否则一科进士二三百人,掌权者怎么可能记得你?

“是啊,”江茴轻叹一声,看着摇曳的烛火怔怔出神,“我和娘都这样安慰他,可他却已走火入魔,根本听不进去的。”

江茴的母亲只生了两个女儿,而且在生江茴时伤了身子,大夫说以后恐难有孕,江父眼见后继无人,又有了庶子,便渐渐宠妾灭妻起来。

那个时候长女早已嫁人,江父偶然间发现次女竟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竟想出一个极其龌龊的主意。

“他想让我去给上官做小妾。”

现在说起这些,江茴已经很平静了,但那种刻苦的震惊和伤痛却永远不会抹去。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她亲口说出答案时,师雁行还是感受到了莫大的悲凉和愤怒。

多么荒唐。

别说进士,就是秀才之女,除非嫁入皇室,否则若不去给人家做正妻,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娘当晚气得吐血,求他改主意,他却勃然大怒,骂我娘是不下蛋的鸡,骂我们不识大体……”

师雁行轻轻握住江茴的手,这才发现她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时隔多年,她终于亲手撕开了心底的伤疤,鲜血和捂了多年的恶臭秽物一并流了出来。

“我娘不想眼睁睁看我掉进火坑,用所有的积蓄偷偷托人给我办了路引……”

大禄朝的路引其实查得不算特别严,除非战乱时期,出入外城一般不会查看。

但如果想在陌生的城镇住宿或是买房置地,就必须有路引之类的身份文书,证明本人身世清白,并非逃奴、逃犯和流民。

“那你娘……”师雁行有了不好的猜测。

江茴声音微微发颤,眼圈也红了。

“她死了。”

当时娘俩身边已经没有心腹可用,江母自知时日无多,无法继续护女儿周全,这才决定放手一搏。

她不死,江茴永远没有出门的机会。

“她出殡那日,我记得风好大,吹得人睁不开眼,”江茴木然看向门外的黑夜,好像又回到了绝望中掺杂着生机的不堪回首的那一日,“我穿着孝衣,终于看到了外面的天……”

娘死前告诉她,“路过城外那条河时,别犹豫,跳下去!拼命往外游!”

江茴真的跳了。

正值初春,河水湍急而冰冷,她几乎一下去就被冻僵了,完全没有任何挣扎之力,木偶般被裹挟着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