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又卖了什么梅仁瑜不知道,她只知道笙歌在信里写了这些钱都是他感谢她收留他、照顾他的费用。

我又不是为了钱才收留你、照顾你的!如果要用金钱来计算我们的关系,你照顾我、开导我的份,反倒该让我付你一大笔钱才对!——梅仁瑜想过,要是自己又找一日再见到笙歌,她一定要这么说着把笙歌的存折拍到他脸上去。

可是笙歌也写了,他这是回海里去了。海里人类的货币是没有用的。倒不如把这些身外之物留给用得上它的人。但如果只是身外之物,笙歌又有什么必要不惜用人鱼蹼和鲛丝来交换呢?是了,笙歌不知道她早就从江烨那里听过人鱼蹼对人鱼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割掉人鱼蹼又对人鱼意味着什么。

看来,笙歌是想永远向她隐瞒他的善意与付出的。

“天冷了。”

海洋说着拿来厚披肩给梅仁瑜披上。梅仁瑜总喜欢这么站在窗边看着大海,她能眼睛都不眨的就这么看好几个小时的大海,以至于有时候海洋会怀疑她老婆的灵魂是不是已经被这片海带走了。

——当年是他告诉梅仁瑜,留下了所有一切后只身失踪的笙歌大约是明白自己命不久矣才用这样的方法来报答救了他一命的梅仁瑜。梅仁瑜虽然明白海洋的解释是最能解释笙歌为什么什么都不带上就失踪了的,却依旧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笙歌对梅仁瑜来说已经是家人了。不可取代的家人。

要她接受自己无可替代的家人这是安排了自己的身后事后像将死的老猫一样远离他人、他猫的视线,寻找一个能永远沉睡的地方,她实在是接受不了。所以她接手了笙歌的钱之后又开了一个账户,把那些钱放进去细心经营,连这些钱带来的盈利也和这些钱一样只进不出。

梅仁瑜一直相信着只要这些钱还在增加,笙歌或许就会有一天回来向她伸手说:“我需要一笔旅费,去找我心爱的人”。

因为,笙歌可是长命百岁的人鱼、能活千万年的“龙子”啊!他怎么会死呢?他怎么可能会死呢?他一定不会死的,一定不会先自己这个凡人一步而死的,他一定只是像信里写的那样,只是回海里去了,只是因为海里花不了人类的钱所以才把他的财产寄存在自己这里的。

终有一天、终有那么一天,或许是自己垂垂老矣的时候,笙歌这位活了八百五十年的祖宗又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用那张不符合他真实年龄的正太脸笑着喊自己:“阿瑜”。

“……”

为梅仁瑜披上披肩的海洋看见梅仁瑜分外伤心的脸,心中充满了向着梅仁瑜咆哮的苦涩冲动。

看着我呀,回答我呀。我不是才是你的丈夫吗?我们不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吗?为什么还要去想一条人鱼的事情呢?为什么不能只看着你眼前的我呢?

海洋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内心如此自私地呐喊着。可是,有另一种情绪战胜了这些自私,让他只是把梅仁瑜拥进怀里,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这种情绪名为:感谢。

是的,笙歌夺走了梅仁瑜的视线,又那样卑鄙地用一页信纸永远地活在了梅仁瑜的心中。可若是笙歌没有出现,梅仁瑜一定不会有所改变。那么钻牛角尖的她一定不会拥有接纳他和他身份背景的豁达。而他,只会在暗处动手脚的他,大概永远都不会被梅仁瑜真正地接纳。

笙歌的出现改变了许多的事情,改变了许多的人。同时也改变了他和梅仁瑜之间相互折磨、至死方休的结局。所以他感谢笙歌,感谢笙歌带来的一切,也感谢……笙歌的不辞而别。

笙歌如果一直在梅仁瑜的身边,他或许会出于嫉妒而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也说不定。

……是的,他就是这么可怕,这么疯狂,这么不可理喻、蛮不讲理的人。

“仁瑜姐,”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海洋还是习惯这么称呼梅仁瑜。

“笙歌一定就在那片海里。”

月光下的海面沉静地起伏,如同一盘银色的细沙。涛声远远地传来,像是低低的絮语。天空深邃望不见尽头,而银色的海就连接着尽头的世界。尽头的世界是未知,也是希望,是幻想中的理想乡。

梅仁瑜望着那片海,仿佛看到了笙歌的眼眸,听到了笙歌的声音。

他点头,像以往那样因笑眯了眼,尾巴在地上一拍一拍,笑道:“嗯。阿瑜,我就在这里。”

“就在你的身边,就在你看得到的距离,就在你听得见的地方。”

梅仁瑜轻吸一口气,热泪洒落在海洋给她披上的披肩上。她先是缓缓地点头,然后微笑起来,朝着那片深邃的海用力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