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宋的情形辽国岂有不知,辽人居苦寒之地,对我大宋富庶之疆定有觊觎之心,况且我大宋立国之初直到先皇时曾数次征伐辽国,太宗皇帝率师北进几乎打进了幽州城;澶州之盟虽订立,但这些事辽人岂能忘怀?不管现如今两国关系多么融洽,那只有一个前提,便是实力相当。”

众人听得入迷,完全忘了是在听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谈论天下大势,此人分析的很有章法,听上去也合情合理,有些观点闻所未闻。

“我大宋兵精粮足,辽人虽有觊觎之心,但实在无法吞下,而我大宋若进击辽国,胜算也并不大,正因为实力相当,双方才有约为兄弟之国的机会;试想,若辽国孱弱,我大宋怎肯放着这头恶狼在北方而不加以诛杀?”

赵祯深以为然,就连吕夷简杜衍等人也认为苏锦所言乃是抓到要害,大宋若非迫不得已,又怎会同辽人媾和,实在是没办法灭了辽国;太宗皇帝率三十万大军趁着辽主年幼,太后肖绰当政之时以雷霆之势北伐,都没有取得胜利,更何况是现在;大宋兵力的增长远远跟不上辽国军力的增长;传言辽国铁骑早已突破百万之数,现在想打下他们,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苏锦继续道:“目前这种形势,正是实力的均衡打破之时,辽人岂能不加以利用,他们趁着我大宋和西贼激战正酣,国力消耗甚巨之时屯兵北疆,难道说仅仅是普通的调兵运兵不成?决计不是!”

赵祯打了个激灵,直起腰站了起来,在龙座前的台阶上缓缓踱步,猛然间停步问道:“那么辽人派使节前来是何用意?为何他们不直接进攻我大宋呢?”

苏锦想了想道:“打仗要师出有名,撕毁盟约之责辽人也不愿背负,微臣揣度此番辽人来使,大致有两个目的;其一为刺探我大宋内情,看我大宋军民是否为西贼拖得疲态尽显,军械粮草兵马的状况是否良好;其二他们既要师出有名,便会利用此次出使提出苛刻的条件,我大宋若是不允,则给辽人提供了进兵的借口。”

赵祯脸色苍白,这和他的估计不谋而合,刚才苏锦提到那四件事的时候,他已经想到这种可能了,但他不愿相信自己的揣度,直到苏锦说了出来,他才不得不面对这棘手的事实。

群臣也勃然变色,辽人这回的手段极为高明,这是典型的先礼后兵,只不过前面这个‘礼’字,或许会让大宋付出极高的代价;而若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付出的代价或许会更大。

“这都是微臣的揣度,事情或许没有微臣想到这么糟糕,微臣只是想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皇上仁义,但辽人未必识好歹,不能不加以防备。”苏锦躬身说道。

苏锦想:历史证明了,这一回辽人是来敲竹杠的,我这话只是安慰安慰你们罢了;但是自从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似乎一切又有所不同了,自己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的一个因素,这个小小的因素是引导着事情往更好的地方发展还是更糟糕呢?谁也说不清!

苏锦退到末位静静侍立,周围官员看向苏锦的目光已经大有不同,此人一番剖析有理有据,揣度的也颇为合理,整件事就像一张大图铺在眼前,教人一眼便看的明明白白;本来军国大事复杂繁琐隐晦之极,经他一分说,便抽丝剥茧变得一目了然起来。

“众卿对苏专使之语可有评述?”赵祯打破沉默再次问询众人。

“陛下,臣以为苏锦之言危言耸听过甚,两国交兵乃是大事,轻易岂能启战端,臣以为当等辽国来使之后,弄清意图,方可定夺。”副宰相章得象这次抢了个先,当先奏道。

“陛下,老臣以为不得不防,苏专使所言句句契合丝理之中,而我大宋和辽国的关系也确实并非像想象的那般融洽,近年来虽无战事,两国之间的摩擦争斗也着实不少,河北边民也曾数次为辽兵骚扰,死伤的也不少;去岁辽人竟派大队人马入我境内砍伐大批树木,后为我边军所察,烧毁了所有的木材,险些便发生交兵;可见辽人一直蠢蠢欲动,不得不防啊。”说话的是另一名实际上的副宰相,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的贾昌朝,也是两朝的老臣了。

赵祯本来对臣下意见相左司空见惯,但在此事,他却厌烦透顶;眼见两种意见在朝堂上开始争论不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了局,心底升腾起无名之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