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页

李东阳哭笑不得,用手指点了点秦堪,愤怒的神色却已稍微缓和。

秦堪情知李东阳已不怪罪,心中连道侥幸,看来昨晚醉后还是尚存一丝理智的,意识模糊中还知道找熟人下手,若昨晚烧的是那些素来视他如仇寇的言官御史们的家,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来人,上茶,上好茶!”秦堪头一次对没提礼物上门的客人如此客气。

李东阳坐下来,苦笑着摇摇头,捋着胡须缓缓道:“今日老夫上门,一则是兴师问罪……”

秦堪急忙接过话头:“已然问过罪了,晚辈知错,此事揭过不提吧?”

李东阳哼了哼,接着道:“二则,老夫是想来跟你说一声,过了今年,老夫便要致仕告老了……”

秦堪呆住了,只觉得心往深谷里狠狠一沉。

“西涯先生要告老?这……还早吧?”

李东阳叹道:“不早了,老夫今年已六十多岁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少问政事朝务,天下的担子便全部压到我们内阁三位大学士身上,国事皆由内阁和司礼监而决,老夫每日批阅各部各地官府奏疏少说也有上千本,老夫咬着牙硬撑了三年,今年实在撑不下去了……”

秦堪垂头,心中浮起无比的伤感。

他知道李东阳说的是实情,这三年来,秦堪能感觉到李东阳的疲惫,每次见到他总觉得他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辛苦,鬓边的青丝不知何时已渲染上了白霜,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精神矍铄的内阁大学士,如今已越来越像一位迟暮的老人,离生命的终点越来越近……

看着李东阳苍老的面容,秦堪静默许久,忽然站起身朝他毕恭毕敬长长一揖。

李东阳见秦堪难得的正经肃穆模样,不由欣慰地捋了捋须,眼中晶莹闪烁。

“小子何以行此礼?”

秦堪正色道:“晚辈敬老大人为大明社稷一生劳苦,鞠躬尽瘁。天下文官只将忠义挂在嘴上,然真正为大明耗尽一生心力者,唯老大人一人矣。”

李东阳眼眶泛起老泪,眨了眨眼使劲将泪水憋回去,长长叹道:“若满朝同僚皆如你这般视我,老夫纵算是累死在书案前亦甘之若饴了,自刘健谢迁走后,天下人皆云老夫贪权恋栈,失德丧节,连老夫的学生都当众与我割袍断义,他们何曾懂我,钟鼎山林,各秉天性,离开是为彰显气节,难道留下的一定是贪权之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