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舍本逐末,礼乐崩坏

“所以他们跟朕争夺财权。”

李贤认真的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摇头说道:“陛下并未解开臣的疑惑。”

“臣知道了他们为何如此大胆,但是却还是有不太明白的地方。”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说道:“那你问啊,你不明白什么?”

李贤摇头,迷茫的看着于谦,他不知道自己在迷茫着什么。

于谦也不知道李贤到底在迷茫着什么,明明陛下已经把他所有的问题,都解开了。

但是李贤依旧是一脸的迷茫,显然他心中还有一个巨大的疑惑,但是这个疑惑却如同深海里的冰山一样,根本无法窥见。

李贤无奈的说道:“臣愚钝,臣明明心里还有疑问,但是臣却不知道心里的疑问到底是什么。”

这可能就是最让人难受的地方了,就是明明心里有疑惑,但是却是连在迷惑什么,都不知道。

重重迷雾包括着李贤。

朱祁钰认真的梳理了下这一路上谈到的内容,承认私权和确定公权神圣不可侵犯;保护私权不是无限宽纵私权;更加回答了那些人是虫豸必须被消灭。

还解答势要豪右争夺金花银和御制银币的流通,其实是在争夺货币管理权。

那还有什么问题,困扰着李贤的呢?

朱祁钰看着李贤略显痛苦的表情,陷入了思索。

李贤自诩学富五车,而且还是做了十九年的官,因为得罪了杨士奇在地方十六年。

回到了京师,倒霉的他,碰到了土木之变,侥幸活下来了。

倒霉的他,南下巡盐,又碰到了叛乱,因为太有才华,被叛军抓住了,再次侥幸活了下来。

李贤绝对不是一个翰林院那群死读书的人,但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迷惑。

他现在就像是一叶扁舟,在一个十分平静的海面之上,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他甚至不知道往哪里滑动,才是彼岸。

他连方向都不清楚。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说道:“朕知道你想问什么了。”

“啊?”李贤呆滞的看着皇帝。

朱祁钰笑着说道:“其实你想问的这些虫豸的根基,他们走的路,他们是如何用私权窃取了公权,而且如此肆无忌。”

“只有弄明白这个问题,日后施政才能游刃有余。”

李贤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对对对,就是他们走的路!”

朱祁钰笑着说道:“其实答案很简单,这种基于剥削的财经事务的运作,剥削式积累,是势要豪右之家的核心,也是根基。”

“剥削式的积累财富的方式,最终会导致劳动、土地和货币都失去了他们本来的面目,最终是它们异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封建把人变成鬼。

资本呢?可以把人变成人妖物怪。

李贤如同看到了前进的方向一般,呆滞的问道:“剥削什么?”

“剩余…社会劳动。”朱祁钰本来想说剩余价值。

但是显然这个概念,并不是国富论的框架,而是资本论的框架了。

这要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朱祁钰换了个李贤更容易理解的词汇。

“导致了什么?”李贤猛地站了起来,但是却没注意到是在车驾之上,碰了一下车辕,但是他丝毫不在意,而是满眼的兴奋。

在一个问题困扰了他几个月之久,他终于接近了答案的时候,那种兴奋,难以言表。

朱祁钰示意他坐下,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更确切的说,导致了…”

他换了个说话方式说道:“舍本逐末,礼乐崩坏。”

朱祁钰换了个大明语境下,更容易理解的词,剥削式的积累,最终会导致两个恶果。

一、人们过度神话货币。

钱有时仿佛就是至高无上的神:所有人全都必须臣服于它,顺从它的命令,在它的权力祭坛前,顶礼膜拜。

金钱至上,最终导致的必然是所有的劳动、土地、海洋、货币、斗斛、权衡、印玺、仁义统统都被异化,明码标价,最终社会风气崩解。

夜不收,不计生死的在草原上,为大明的安危奔波,这种对大明的忠诚,对皇帝的忠诚,是可以用金钱去衡量的吗?

显然不可以。

但是若有一天,高举着:「忠诚只是背叛的代价不够」,并奉若圭音,不就是礼乐崩坏吗?

朱祁钰没有请胡濙翻译,更没有用李贤他们听不懂的话,用了言简意赅的两个词,他直接自己翻译成了,大明人能够听得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