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沈潇衣锦荣归的日子便到了。这一日,整个杭州城的父老乡亲都聚集在风月楼前,遥望着断桥的另一端。谁都不怀疑,也许就在下一刻,沈潇的八抬大轿,随身亲兵侍卫便会出现在那里,大家的心情都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谢桥隐在人群中,他原本不想来,但谢夫人说了,这状元杭州城几十年来都没出一个,文武状元更是自古以来都没有过,因此一定要来瞧瞧,说什么让肚子里的胎儿也沾沾贵气,将来不要像他爹一般,一事无成。

谢桥听了这话,便没有了说词,只得不甘不愿的跟着谢夫人到了风月楼前,和乡亲父老们一起等着那不知还在何处的状元卫队。

终于,远远的响起了一阵鸣锣,大家眼睛一亮,知道轿子就要到了。谢夫人大腹便便的,也忍不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吓得谢桥连忙扶着她,劝她坐下,却被她白了一眼,讽刺了几句,谢桥叹了口气,也不作声了。

宝蓝色的八抬大轿终于出现在桥的另一端,人群便忍不住沸腾了,议论声私语声如同钱塘江大潮一般,全部爆发出来。人人都翘首以盼,年轻的姑娘们更是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面上都飞着一朵朵红云。

却见轿子在断桥另一边停下,正当众人愕然,不知状元要干什么的时候,轿帘已经被打起,然后沈潇缓缓步出轿子,走上断桥,亲兵卫队在他身后紧紧相随,缓缓的在断桥上行进。

忽听人群中一个老人道:「哎呀,沈公子真不愧是文武状元,知书识礼,竟然在断桥另一边便下轿,走着过来见父老乡亲,天啊,这是古往今来也没有过的啊。」他的话音刚落,附和声就又一次潮水般响起,大家都交口称赞沈状元真乃人中龙凤,诗礼茂族出身的大家公子。

谢桥的眼睛湿润了,万千人当中,只有他明白沈潇亲自下轿走过这断桥的意义,那是他和对方曾经走过无数次,约过无数次的地方。

多少个黄昏,他们在这断桥上相见,一起去赴宴泛舟,有时候就静静相依在一起看那夕阳,做几句自认为十分优美的诗句。多少个月夜,他们从酒楼里出来,相携走过这断桥,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那一刻能如月光一般天长地久似的。如果说情人相约都有个老地方的话,那这断桥就是他和沈潇的老地方了。

谢桥知道,沈潇必定知晓自己也在人群中,之所以缓步走过这断桥,就是向自己传达他的真情和思念。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会心痛的死过去,但他竟然支撑住了,不但支撑住了,他还平静的用掩藏了悲哀的目光送着沈潇渡过了这断桥。

原来……原来这世上,没有什么痛和坎是过不去的,如果在娶妻之前,让自己明白了沈潇的心意,却还不能和他在一起,他想自己说不定会从这断桥上跳下去,选择一死酬情。但是现在,他除了心痛之外,甚至没有任何失常的举动,以至于连身边的妻子,都没有察觉到在这一刻他心情的波动,如此看来,最终,他仍是能心如止水的吧。

沈潇走了过来,向父老乡亲们施礼,微笑着接受众人的欢呼,他表现的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一下子就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好感。他的目光温润如水,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掠过,谢桥见了,忙装作肚子痛而蹲下身子,他看到自己的妻子踮起脚尖,心里又泛上一阵悲哀,自己竟然连身旁这个和沈潇毫无干系的女人都比不上,最起码,她敢正大光明的去看沈潇。

沈潇收回了目光,那里有着只有他自己明了的失落,他原本以为能见到那人,一别七个月,自己归心似箭,偏偏皇命难违,皇上不放他回来,他也是无奈的。如今总算可以光彩照人的回来,谁知那人却不在人群中。

沈潇的心中陡然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让他微微的有些烦躁,在卫队和父老的鼓噪下,他重新坐进轿子,这一次,沈老爷沈夫人的轿子行在前面,沈潇的轿子相随,这是孝道。

谢桥他……该不会又觉得自惭形秽,所以不肯来见我吧。坐在轿子中默默的冥思着,沈潇有些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一直习惯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掌握在手中,而谢桥是他从小到大最渴望的一个人,为了这个人,他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偏偏那人总是避他如蛇蝎一般,他对什么都总是有着十分自信,只有谢桥让他失了心却还无法完全的掌握。

就因为如此,他不肯上京,不肯求取功名光宗耀祖,他生怕自己一离开,那人就会寻个空子逃出自己的掌握,他紧迫盯人,无论去哪里都要带上谢桥,他交游广阔,所有朋友都知道他有一个为之辗转反恻的爱人叫做谢桥,只有那个被他深深爱着的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