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虽弱小,却也是天道所承认的生物。有生物说蛟龙是龙,蛟龙便真的褪去了蛟身,风雨大作,逐渐拉长身形,生出五爪,腾云驾雾,一派威猛架势。他踩在云端上居高临下,问这只帮自己从天劫之中逃脱的猫:“你想要什么?”

司景艰难地支起身子,两只前爪合在一处,冲着上头的龙拜了拜。他的毛脑袋上这会儿全是血,那是刚刚试图咬那群士兵时被摔出来的,若非躲得快,他已经成为了刺刀上头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成精。

司景的眼睛被血糊了大半,却仍旧坚定地把身子伏了下去。他趴在地上,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这心跳和这片土地一起,都在张大嘴,哀嚎着,嘶声鸣叫着。

成精。

我想成精!

他若只是只猫,什么也做不得。他无法阻止那群畜生载着满满的战利品从这村子里开着车出去,也无法阻止他们点火,把他原先待过的地方全都烧了个一干二净。那些熟悉的人,曾经抚摸过他头的手,他逮过鱼的河……如今全没了。

他甚至无法把人都找回来。他们中有许多,都在刺刀和枪管的逼迫下脱下鞋子,走进了河里。枪炮声轰隆轰隆地响,他们谁都没能再上来。

可他却只能于一旁看着。想要扑上前去咬,被那坚硬的军靴一踢,钉鞋的钉就让他疼的直打滚;他一头撞到石头上,还未复仇,便已经头破血流。

司景寻不到别的法子,只有成精。

蛟龙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并不愿这样帮他,“天道有定数,人世间的事,本不该妖插手。若是擅自插手,必遭天罚。”

司景没吭声,只是又把毛脑袋垂下来,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下。蛟龙又劝说几番,见他仍然不为所动,只好问:“你心意已定?”

已定。

猫崽子眼中全是雪亮的光。

他从蛟龙这儿得了一部分修为,凭借着自身灵性,成功化形。在那之后,他立刻辞别了蛟龙,跟着那队从村中离开的连队,趁着他们毫无防备,悄无声息地杀了许多人。

初时尚且不太熟练,不知如何运用手中的力量;到后来,却渐渐运用的炉火纯青。

他的爪子磨得光光亮,一下子就能撕开一个人的胸膛。他把五脏六腑都摆了出来,随即也点把火,烧了,又凑近另一个哀嚎着跪倒在他脚下求饶的人。

那些人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可那卑躬屈膝、跪地哀求的动作,司景却能懂。

他也记得,当隔壁只有六岁的虎子被刺刀刺穿时,李大娘也是这么跪在地上哀求的。

——同样的一群人。

司景心里连半分怜悯也没有生出来。他把从前一个人那里抢来的刀拿在手里,像猫玩老鼠一样欣赏着这些人的丑态,并没给他们个痛快。如今想起,那时候他甚至已完全失了理智,除了杀,别的什么也想不起、记不得。

蛟龙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妖。他原本以为,这只猫妖怕是已经被逼疯了;可司景却解决了整个连队的人,随即对着村里一只白底黄花的猫伸出了手。

“……过来。”

猫心惊胆战看着他手上的血,并不敢上前,脊背拱的老高,嘶声叫着。

“过来。”

司景又平和地重复了遍,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他找出了点吃的,向那只瑟瑟发抖的猫嘴里喂了一口,随即摸了摸猫的脑袋。

那只土猫逐渐放松下来,拿尾巴卷他的手腕。

“没事,”司景说,把那把滴答向下淌血的军刀随手扔到地上,“杀完了……”

他眼睛看着天,忽然一笑。

“都被我杀完了。”

蛟龙彻底看不懂他了。

说是清醒,却不清醒;说是残虐,也不残虐。他也不懂,那么个小而弱的身体,怎么能支撑的起这么强烈的一颗复仇的心。

直到如今,蛟龙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他瞧着对面的青年,眉眼里头满是肆意不羁,显然是日子过的不错,如今甚至更被娇宠出了几分脾气,哪儿还看得出当年杀红了眼、于千军万马之中任意屠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