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梁径很快就拿着书本下来了。他跑得飞快,路过堂屋又放慢脚步。

前堂后院静悄悄的。

梁径想把躺椅搬到院子里,因为时舒肯定会在太阳底下睡着。但他还小,搬起来比较吃力,他小心翼翼搬着,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

搁躺椅上的书本很快成了时舒盖在脸上的遮挡。

躺椅很宽,他窝在梁径怀里,睡得暖洋洋。

梁径根本睡不着。

他一会默背书,一会又出神地看远处溅落在草坪上的水珠,晶莹剔透的,这样慢慢也能眯一会。

时舒一觉睡得浑身舒坦,他一觉睡得四肢僵硬。

不过梁径很喜欢这样的时舒。

露出来的一只耳朵被晒得浅红,摸上去软乎乎的。后颈微弯,白皙粉糯,很依赖地挨着他。洗发水的香气、紧贴的皮肤上温软柔滑的触感,还有干燥热烈的阳光,这些一起组成了一个时舒。

安安静静睡觉晒太阳,沉睡入梦的时候,就连呼吸的频率都十分可爱。

很小的时候,梁径就知道,养一个时舒,需要很充裕很充裕的阳光。

如果光照不足,时舒就不大好。

有一年安溪也老下雨,哪哪都潮哒哒的。

明明江州地理位置在北,但那年也十分潮湿。

时舒从坐上饭桌就开始数米粒,眉毛耷拉,眼睫虽然一如既往弯弯翘翘,但始终垂着,特别没精神。梁老爷子饭桌上还是很讲规矩的,但不知道是因为不是自家的孙子,还是时舒看上去确实可怜,他也没说什么。毕竟只要饭桌上保持安静,不要“梁径”、“梁径”地叫唤这一点他纠正过很多次梁老爷子就很满意了。

屋外雨声渐小,望出去就是一片阴郁潮湿的灰天。

喷泉的影子模模糊糊,看不清棱角。

所有的光鲜亮丽、勃勃生机,通通消失不见。晦暗天光下,梁宅好像尘封的断壁残垣。

过往的佣人行色匆匆。

时舒数了一会米粒就开始抠桌缝,一手扶碗,一手很认真地给自己找事做,全神贯注的。

吴爷看得心疼。倒不是心疼时舒抠得乌漆嘛黑的指尖,是心疼那张桌子。梁家大大小小的家具都是能上拍卖场的,可经不起时舒这么找缝抠。

梁径早就吃完了,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盯着时舒一边磨嘴里几粒米一边瞅着桌缝三心二意。梁老爷子放下碗走后,他才说话:“你好好吃饭,饭都凉了。”时舒也开始说话,他说的时候指尖还在桌缝里无意识挠,“我吃不下了......”梁径很严肃:“你才吃多少啊。不行,要全部吃完。”时舒吓呆了,这可是一碗,好几千粒米呢。

桌缝挠得更紧张,时舒急了:“我真的吃不下了。”梁径无动于衷,小的时候他那张脸平静起来也是很能唬人的,他看着时舒,说,不行。顿了顿,又重复,要全部吃完。时舒觉得梁径突然之间变坏了,也恼了,气鼓鼓:“我不想吃。”他俩你看我我看你,梁径毫无波动:“不吃完不许下桌。”时舒较劲,转身就要下桌,被梁径一把摁住,说话凶得吓死人:“不许!”转过脸来的时舒张了张嘴巴,下秒就哭了,眼泪巴巴的,仰头嚎:“我要回家!”梁径顿时懵了。

厨娘进来端汤去热,见梁径手忙脚乱哄人,笑得不行,跟吴爷说:“小人哄小人,蛮好笑的......”

梁径捉也不是,碰也不是。他伸手去给时舒擦眼泪,时舒挥开他的手,趁机溜下桌,跑得老远他小时候可精了。跑得远了,扭头朝梁径看,脸上哪还有什么眼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警觉得很。

梁径每次都被他骗,也有点生气,沉着小脸,盯着他不说话。

檐下还滴着水,草坪上的水坑又大又圆,时舒踩在水坑里,头顶的乌云飘来飘去,就是不见太阳的踪影。

原曦来找他俩的时候,两个小人因为中午的事还在闹别扭,谁都不理谁。

梁径虽然不理时舒,但看得紧,时舒去哪他都要看着。

原曦和梁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上楼找书看,时舒就跟她一起走,看都不看身后的梁径。原曦感觉自己有点被动,她翻了几页书,时舒不是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就是凑过来装作很想和她一起玩的样子实际上原曦早就看穿了,他就是想气梁径。原曦站在书柜前叹气,跟时舒讲道理:“你不吃饭,你还怪梁径。不吃饭会生病的,你应该听梁径的。”

其实很能理解闻京为什么会怕原曦。

当然大部分原因可以归为原曦和每位家长建立的良好联系。但本质上,原曦是他们几个里最会以理服人的。小时候闻京犯的浑,在原曦那里,道理早就列得明明白白。

也不是说梁径不会摆事实讲道理,但他对上时舒,方向总是会被扯歪。因为时舒会首先觉得,你对我不好了。然后梁径就顺着这么一个歪道理,拿他没办法,一边生他的气,一边生自己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