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但这个时候, 时舒却怎么都做不好这个表情。

好像有什么狠狠刺在了他的脸上, 鲜血淋漓,每一次脸部情绪的表达都让他疼痛不堪。

最后,他望着梁径,木木的。

梁径看着他,嗓子口仿佛被什么堵住,心脏也被人狠狠攫住。

愤怒已经化为恨意,他很难从里面抽离出来。他看着时舒,低下头不断亲吻时舒额头、眼睛、鼻尖还有冰冰凉的嘴唇,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不要怕......时舒,不要怕......”

他抵着他的额头,喘息声始终很重,如同困兽,理智在某一刻几乎要不计后果地挣断。

时舒知道他的感受,他搂在梁径身后的手拉了拉梁径衣服,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夜里气温低了许多,走在山里更觉得凉。

时间确实很晚了。

殿前广场空荡荡的。只有花灯展台后面站着几个工作人员。他们手里拿着什么,似乎在记录一天下来投票的数目。

剩下的花灯摆得稀稀落落,亮了半夜,此刻电量微弱,没精打采的,黑漆漆的夜里好像巡游的萤火虫。

梁径拉着时舒的手,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两侧配殿双门大敞,借着不知哪里来的黯淡光线,能看到殿内一尊尊高大静穆的神佛,他们的面目隐没在更深的暗处,不声不响。

时舒和梁径并肩走着,好长时间,耳边只剩下彼此的脚步声。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有一年暑假,时舒照例陪方安虞在道场学围棋。晚上的课业不是很重,但对有志学棋的小小少年来说,白天晚上没区别,都是需要刻苦练习的显然,时舒并不十分“有志”。他吃饱饭从素斋馆晃回来,蹲在殿前捉台阶下的蚂蚱。等到天色完全暗下,蚂蚱都看不清,他就去殿里看方安虞打谱,然后到点催方安虞和他一起回去睡觉。

一天晚上,梁径过来找他,说他要去一阵国外。

穿着小道服的时舒抱着膝盖蹲在台阶上和站在下面的梁径说话。

“啊......这么久啊......”时舒低下头,小声:“你回来都开学了......”

虽然开学也是形影不离,但一起学习的形影不离和一起玩耍的形影不离对于时舒来说,有着本质区别。

梁径抬头看着他:“嗯。”

但是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丁雪那阵病情加重,梁坤想带她去国外试试。而梁径是必须在身边的,因为“以防万一”。

大人的打算小孩不是不能感觉到。有时候,小孩的感受还会更深。

梁径站在下面,过了会,拿出一个袋子:“最后一次给你带了。”

是肯德基全家桶。

时舒抬头往下望了望,看上去并没有前几次那么雀跃,他下巴搁在膝上点点头,手里捏着一只蚂蚱,把它松开后,更小声地说:“我不想你走那么久。我们还没一起去看鸭子呢......原曦说要生小鸭子了......”

梁径说:“要是情况好,我们会早点回来。”

时舒说:“肯定会好的。”

梁径垂下头看着地面,没吭声。他其实很害怕。对他来说,前方一切都是未知的,大人的打算、母亲的病情......他年纪太小,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过了会,时舒拍拍手站起来,一边走下去一边和梁径说:“我们去磕磕头吧。”

梁径:“啊?”

时舒拿下他手里的袋子,搁在石狮子脚下保管,拉着梁径往前走,很笃定的语气:“对啊!和佛祖磕磕头,肯定会保佑你妈妈的。”

他拉着梁径,一一走过配殿,里面的四大天王、八大金刚、十八罗汉、各路菩萨一路张望,都没见他俩进来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