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合一

“程守忠为了找到既能令你安稳的睡过去,又不会让你难受的药,委实用心,几乎将福宁宫的御医折磨的想要剃去三千烦恼丝,从此皈依佛门。”

唐臻默默转回视线,冷冰冰的提醒昌泰帝,“程守忠可以不给我下药。”

他甚至有些愤恨。

程守忠为什么要给他下药?

还不是因为昌泰帝!

身为罪魁祸首,昌泰帝为什么能以如此轻松的语气提起这件事?

昌泰帝笑了笑,表情如同唐臻期望的那般,变得严肃起来,反问道,“那你会老老实实的离开,彻底忘记与京都的牵挂吗?”

唐臻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俯视坐在宽椅上的昌泰帝,平淡的道,“我会将牵挂都带走。”

昌泰帝近乎痴迷的打量唐臻此时的模样。

十六岁的少年身姿纤细,似乎有阵稍稍急切些的风吹来,就能将他卷走。

然而少年眉宇间斑驳的血迹和未曾收敛的骄傲,正无声告诉注视他的人,他会让所有轻视他的存在,付出惨痛的代价。

昌泰帝难以想象,他的孩子,印象中还是小小一团就不得不送到他无暇顾及的地方,在各怀心思的人之间长大。

究竟遇到多少苦难,才能让脆弱的生命变成最好的模样。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错过的事,永远都没办法弥补。

面前的少年,已经是信念坚定,独立自主的大人,可以悄无声息的给所有人巨大的惊喜。不需要任何人以对他好的名义,做出违背他信念的决定。

昌泰帝感慨,“臻儿,你长大了,比为父梦中的模样更优秀,我很欣慰。”

唐臻闻言,状似羞赧的垂下眼帘,遮挡眼底忽然出现的阴霾。

梦中?

是不是原主?

他真的比......更符合昌泰帝对儿子的期望?

唐臻久违的生出自我怀疑。

他的脑子是不是又出现未知的问题,为什么要与已经亡故的人计较。

“为父很高兴,在分别之前,可以与你进行大人之间的对话。”昌泰帝面露欣慰,没等唐臻发怒,已经开始说他真正想要告诉唐臻的事,“即使圣朝不复存在,我也不会离开,这是我在登基的时候答应外祖父和安定侯的事。对不起,这也是不得已的决定。”

唐臻果然没来及计较,昌泰帝口中的‘分别’,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昌泰帝面露苦涩。

他最怕唐臻知道他的决定之后,不问他为什么留下,反而在意,他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对方这件事。

这个孩子,远比他想象中更在乎父亲。

可惜没托生在好人家,偏偏成为他的儿子。

昌泰帝小心翼翼的抓住唐臻的手腕,如同哄不懂事的小孩般,以循循善诱的语气道,“我不想离开,所以我不离开。你想离开,我身为你的父亲,愿意竭尽全力的帮助你获得心心念念的自由,这并不矛盾。”

“你不必难过,早在我坐上龙椅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昌泰帝起身,展开双臂笼罩正气得发抖的唐臻,叹息道,“你有点倒霉才会成为我的儿子,但也比我幸运,起码还有追求自由的勇气。我现在就像是被关在笼中几十年的雀鸟,即使牢门大开,也难以生出抛弃金丝笼的念头。”

他是成宗的外孙,在福宁宫长大,从小看着成宗为继续维持四分五裂的江山殚精竭虑。远比成宗的亲儿子和亲孙子,更能理解成宗的心思。

外祖父闲暇无事或格外疲惫的时候,总是喜欢对他念叨往事,有烈宗,有宁王、还有外祖父的兄长,以自身为祭品试图安定河山的太子。

在成宗的故事里,所有人都是失败者。

烈宗失去心爱的嫡长子,永远活在愧疚中,最后留下昏聩暴君的名声。不仅没能达成夙愿,重整河山,反而因为严酷的手段,令元气大伤的圣朝彻底走向四分五裂。

宁王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守住北疆,战功赫赫,拥有无上荣耀,族人却十不存一,既是国之栋梁,也是家族的千古罪人。

成宗的兄长更是满腔赤诚,平白留下数不清的揣测和骂声。

最后,昌泰帝又亲眼见证外祖父的失败,最终竟然是被亲手提拔的心腹砍掉头颅。子孙皆成为亲手提拔的人争夺权力的跳板,逃不过四分五裂的命运。

昌泰帝自认没有这些人的本事,所能做的事,唯有记住他们,竭尽全力的守住他们想要守住的东西,哪怕做不到。

为江山社稷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是圣朝皇帝的命运。

绝不能因为他,令烈宗、成宗......惨烈又固执的努力蒙上阴影。

陈国公府和安定侯府的英灵,还有无数在不知名的地方为唐氏江山丧命的人,都该得到应有的交代。

只要他活着、如同祭品似的困在福宁宫中,就不会天下大乱。

昌泰帝不会告诉他的儿子这些话。

如果可以,他希望唐臻能像曾经的程锋那般,永远不理解老侯爷,哪怕是憎恨老侯爷。

“你放心走,只要我还在这里,即使他们发现你失踪或死亡,也不会做狗急跳墙的事,最多只是暗中搜寻你的踪迹。”昌泰帝拈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掉顺着唐臻的眼角滑落的泪水,眼底深处极快的闪过浓重的阴霾,低声道,“御医曾在为我诊脉的时候说过,我的时间只剩两年。如果过于劳累,多则三月,少则半年......”

他终究还是无法像列祖列宗那般无私。

如果没人肯给臻儿留活路,他就让所有人都没办法好好活着。

唐臻狠狠咬牙,艰难的克制翻涌的愤怒。

偏偏抱住他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

“外祖父曾说,他少年时曾想游历山河,看遍美景,没想到突然变成太子,少年的愿望只能落空。我当时立刻对外祖父说,等我长大之后就去游历山河,然后将所见的美景尽数告诉外祖父,就当是外祖父亲眼看到过那些美景。可惜......”

“臻儿可以将所见的美景都记在书册中,然后署上外祖父年少时为自己取的别名,也能算是外祖父终于实现夙愿。”

唐臻忍无可忍,牢牢抱住昌泰帝的腰,冷声道,“我记住了,等我为你戴完孝、送过终,再去完成你和曾祖父年少时的愿望。”

两年?

他、可、太、能、等、得、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