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空文(姜沃户部尚书,要不要搞)

就像历史上的太平。

她的第一位驸马薛绍,便是皇帝同胞姊妹城阳公主的儿子,是正经的表哥。后来的驸马武攸暨,也是中表亲。

姜沃就是那时候真正去了解大唐《户婚律》的。

那却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有时候律法在传统、风俗面前,竟然是无能为力的。

说来,姜沃原本一直以为,中国古代,对于近亲结婚这件事,是缺乏科学认知,甚至是具有反向认知‘以差当好’的——

不但没有认识到近亲结婚对子孙后代的风险,反而将‘亲上加亲’作为一种好的婚姻。

直到她来到大唐,待的越久,越体会到那句‘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

并不是年代久远,人就都是蒙昧的。

古人,实则很早就认识到了近亲结婚的危害——

春秋时期的《左传》里,就曾提过‘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可见两千多年前,古人已经认识到了,太近的血缘关系,会影响子孙后代的繁衍。

如果说那时还是以‘姓氏’区分,只隔绝父系一脉的近亲婚姻。

那么到了唐之前,南北朝时候,人们也已经有了明确的认知,母系的近亲,照样会有让子孙后代更多疾的风险——

西魏就有律法:“禁中外及从母兄弟姊妹为婚。”

姜沃又特意从系统里花了筹子,买了《古今律法志》,发现到了宋代,《宋刑统》已经有明确律法规定禁止:“中表为婚,各杖一百,离之。”[1]

明清也是如此定律。

可惜,此事屡禁不止。

别的不说,只看《红楼梦》中,贾宝玉的婚事,依旧将两姨姊妹、姑舅姊妹作为选择,就可知,律法是律法,但……自有民情在此。

历朝历代中表婚从未消失。

法律如此规定,说明时人已然认识到了近亲结婚会增加孩子异常的风险。

之所以屡禁不止,应当是在古代现实生活中,对贵族来说,家族的利益联姻更重要;对百姓来说,家庭与孩童生存本身就有更多别的风险。

至于近亲结婚所带来的这种隐性的,一时摸不着看不到的风险……并不是他们最看重,最急切需要考虑的。

就像是食物很匮乏的年代里,哪怕人们知道,一种食物有微量的毒剂,如果吃下去,赶上运气不好,可能会中毒。

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吃的。

是千百年来宗族的观念,是生产力的限制,让许多人一生只怕连村、乡都未出过。

结亲,是结两家之好,更是结成固定的同盟,共同抵御风险。

有的亲事是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有的亲事,则是为了利益可以不顾风险。

哪怕宋代明令‘杖一百’,连在朝为官者,许多都不遵守。法不责众,律法并不能禁止中表亲,连约束力都很弱。

总之,在辛尚书口中:大唐不但缺钱,还缺造钱的原材料!

因姜沃有心问,辛尚书就也乐得与她说起,朝廷缺铜钱之事。

当然,到了辛尚书这个级别,并不会纯粹因为情绪而多话。他也有想多表露下自己的难处,好让这位姜侍郎传达给帝后的心思在——

今年来的番邦,许多是来自西域各国,其中大食国(阿拉伯帝国)的人,在长安想用他们带来的银币花销,结果基本没有酒肆商铺敢收。

只是……许多时候,时代没有给人的生存,留下太多的选择。

每年除了固定少不得的度支,也总有预料之外的庞大开销,他得提前预备出可调配的余钱来——

哪怕是一纸空文呢,也至少是有纸在的。

辛尚书点头道:“姜侍郎有什么话只管说。”

而作为回报,大食国的使臣,也给了崔朝许多他们国家的金银币。

这些绝非一纸律法能够做到的事情。

姜沃道:“辛尚书,我于钱币事上所知甚少,有些话若是说错了,您指教我可好?”

当然,也不单单是古代,就姜沃看《古今律法志》得知,就连兔朝,也是1980年才确定了‘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禁止结婚’的法律。刚建立国家的时候,法律也只是禁止了直系亲属婚姻,五服内旁系血亲的婚姻,依旧暂从习惯。[1]

因此早在公元前,迦太基国就能靠西班牙银矿,把罗马帝国搅的天翻地覆。

而铜又不只供应造钱,许多器物亦需铜。

因而铜矿永远是不够的,紧缺的。

准确来说,是来送‘银钱’有关情报的。

甚至有时还得跟刑部多合作,狠抓一批私下把铜钱熔铸了,打造成铜器二次售卖的商贾才行。

“我们户部,尤其是我这个尚书,背后常被人说,是悭吝苛刻不通人情。”

可见古人,不,是人类这个群体,从来不缺乏智慧,不缺少发现科学规律的明亮眼睛。

而姜沃,却是在这时候,来到了户部。

姜沃与辛尚书谈了片刻,便能感觉到这位户部尚书,对于搞钱的执着,对于支出的审核苛刻。

甚至后来,宋、明、清朝许多皇帝,干脆放开了,直接道“外姻亲属为婚,听从民便。”连皇室自己,都常行中表亲联姻。

姜沃取出了一枚银币,问道:“辛尚书,除了咱们大唐只用铜钱于市,许多番邦外族,都是用银币的。”

“做老好人多轻松。”姜沃又替王神玉解释道:“故而我们王尚书,虽偶有坐在户部催促之举,心底是认定辛尚书一心为公的。”

此时听姜侍郎这番的话语,辛尚书颇为舒坦!

实在是家大业大,产出多,搁不住花钱的地方也多!

其实他作为户部尚书,难道不知道农事为国家根基?可他也是真的掰着手指头算着过日子啊!

哪怕已然是卓绝的的将领迅速大胜,但只要是打仗,就是烧钱,无非是烧的多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