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就像是看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他妻子也是这样跑到了对面药剂中心的机械玩具店里，花光了身上所有的星币，给他买了一个看了很久、却不舍得买的机械狗，来哄他开心的。

这样的一幕，在妻子过去后，便反复地在他梦里出现，没有人知道，这才是他放弃了前半生所得到的一切，回到这药剂中心对面，开了这么一间小小商铺的真正原因。

说什么药剂大师，最终他想要得到的，也不过是想守着过去回忆里的那么一点点眷恋而已。

最后只希望是那个叫秦暖的丫头，体质能因为他所制的药剂而有所改善，他妻子不能与他相伴一生的悲剧，由他一个人来承受就够了。

看着杨老头瞬间转变的态度和气质，就算不听他所说的话，答案便已清晰给出来了。

似乎身边所有与秦暖接触过的人都是如此，总能让他们的表情，重新变得温暖、暖和起来，曙光小队的成员是如此，秦家护卫队也是如此，包括眼前这个药剂大师亦是如此。

甚至还包括……梦里的另一个自己，都是如此。

边上还传来了唐婉儿无法置信、不能接受地怒吼喊声，说什么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秦暖，秦暖早就死了，这不可能秦暖的机缘，上辈子明明就是他得到的机缘，又怎么可能变成会变成秦暖？！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唐婉儿，你知道吗？你说的那个‘我的上辈子’，从雪林回来的第二次，我就梦到了……在那个梦里，并没有你，唐婉儿，而我，也没有听从你的话，背叛曙光小队……”

那是一个无比漫长又短促的梦。

在那个梦里，唐婉儿因为不想受苦，并不愿意坐上曙光的小破航出行。

对此，司队虽无奈，但还是应了唐婉儿的要求，表示等他们曙光完成任务、抵达帝星中心后，会租用帝星中心的民用星航，接她过来。

所以，那一程，并没有唐婉儿的身影，唯一跟着去的女人，也就只有秦暖而已。

而在这梦里，也和他所知那般，曙光的小破航，因受到了长翼钢鸟的袭击，落难到未知外星带上。

后来陆哥受伤，越来越艰难的求生环境，让梦里不想死的他，还是毅然做出了同样的一个举动，偷窃了曙光唯一的一艘救生舱，以求脱离让人绝望的为止外星带，谋得生存。

但梦里的他，和现在的他，最终做法却不一样。

在路上，他并没有遇到什么秦家战航，而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才重新回到了边缘星区之上，看着空荡荡的曙光基地良久，终是无法忘记自己被陆封领回来，被曙光大家欢迎的那一幕。

于是，梦里的自己，便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完全违背了自己生存原则的决定，决定像别的探索小队求助，央求了很久，才终于凑齐了一支救援队，再次向未知外星带出发。

而当梦里的江良再次抵达曙光小队的落难地点后，曙光小队已损伤惨重。

重伤的陆哥再最后一次冒险为小队寻找生存食物后，便忽然消失不见了，再也寻不到踪迹。

冯烈、穆俊等实力较强的小子，亦在一次次为小队兄弟的冒险探索中，丧生了，永远埋在了未知外星带那片厚厚的雪林里。

而司队……虽然活下来了，但他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再次见到时，司队正带着剩余不到三分之一的成员，沉默死寂地，埋葬着再也无法睁开眼来的兄弟，双手被冻得通红了，也浑然无觉，麻木得不成。

但却是在再次见到江良的瞬间，向来冷静理智抑制的司队，却是一下子红了眼眶，沙哑着哭出了声，并沙哑地传达着陆哥还没消失前，所说的一句话：

他说，他再给江良一次机会，要是江良最后回来了，并没有背叛曙光。

那么，江良在未来，便将会替换他的位置，成为曙光小队新的顶梁柱。

但损伤惨重的曙光小队，回到边缘星区后，却已无法再经营下来，最后还是逃离不了失去了陆封后、变得分崩离析的局面。

而秦暖，便是在曙光解散后清醒的，在未知外星带时，司队以及其他曙光小队的兄弟，最后还是没能忍心让秦暖这么一个可怜女人死去，而是想方设法让秦暖苟活下来了。

但经此一出，秦暖身体也受损严重，足足养了大半月的时间，才能转醒的。

但从此之后，秦暖便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为了报答曾经的曙光，她愿意为小队、为江良，改良能源枪，改良武器。

可因曙光小队已解散，最后秦暖是一直都跟在他身边，直至他最后功成名就，成为某个大家族航主后，身体终于堪受不住而死去。

而在那个梦里，他发迹的开始……便是因为秦暖的一次外出，给他带回来的高级晋升剂，听说是药剂中心对面的商铺老板给好心送的。

你说，这就是他江良所谓的机缘吗？

不，重来都不是，要是梦里的那个‘他’，就是他江良上辈子的话，那么，这个机缘，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而是秦暖的，他江良也不过是沾了秦暖的福而已，包括后来与各大家族结识也是……全都离不开秦暖的帮助。

想到这，江良忍不住笑了。

就是不知道在此时此刻，他究竟是在笑眼前唐婉儿的疯癫，还是在笑现在这个自己。

因为他发现，哪怕他自己再不愿意承认，但也无法否认，自己竟是有点羡慕起梦里的那个自己起来了。

因为在梦里的最后，他再一次地遇到了陆哥，那个他最害怕的陆哥，他并没有死，而是在秦暖死后没多久，他遭受到了一次意外，而那次意外救了他的人，是他很久都没有见过的陆封。

而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陆封，却仿佛重复了司队同样的命运似的，失去了一条手臂、一只眼。

就连以前那张长得很好看的脸，也爬满了各种各样伤痕，变得更加冷冽和可怕，仿佛整个人就是从无数个修罗地狱里走出来一般。

身边的人惧他，怕他，甚至恨不得将他置之于死地，更是听闻，他曾将一整个大家族，给狠狠地拉进了地狱里，无一人生还，而这一切，就只为了——报复。

可就是这样的陆封，在再将救上来的那一刻，却是扯出了一抹极淡极淡、淡得仿佛快要看不见的笑意，就这么开口朝他说道：

“江良，你并没有背叛曙光，救下你，或许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确定。”

这不禁让再次江良回想起自己怂恿唐婉儿那天晚上，自己看到沉默站在外面陆哥的那一刻的恐惧。

在那个时候，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恐惧陆哥吗？恐惧陆哥对他的惩罚吗？不对，都不对，他恐惧的、害怕的，只是……从陆哥口中听到“你背叛了曙光”这么一句话而已。

因为……陆封这个男人，是那个叫江良的人最恐惧、最害怕的人，但也同时是他……忍不住崇拜的人，就像是过去那群总爱喊‘陆哥’曙光小子一般，他也曾是那里的一员。

无论是梦里的那个江良，还是现在这个江良，一直都是。

当张恒按照收到的消息，赶来药剂中心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表情古怪的江良，看似是温和地笑，但在这样温和的笑容之下，却又好像藏着什么难以言语的后悔、冷嘲和某种说不出的癫狂。

可当张恒想要细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仿佛刚才他看到的，全是幻觉一般。

忽然间，张恒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看不懂江良了。

从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个叫江良的，不过是个绝对的利已主义者，他所有的行为，都并不难理解，都是基于绝对的利益来行动的，像是这样的人，张恒见得太多了，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追名逐利而已，人之本性。

但渐渐地，张恒却感觉自己好像看不懂了。

特别是从雪林回来后，这个江良便像是瞬间收敛了存在感一般，不再在他们秦家护卫队面前刷存在感了，反而是视线停驻在对面曙光小队的时间更长了。

究竟有多长，张恒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每次不留神看到的时候，这江良的视线，都是落在对面曙光小队之上的。

而且，也不知道最近他被吩咐留意江良，盯着江良盯多了的缘故，张恒竟感觉江良好像和谁有那么几分像。

但究竟和谁很像，张恒却又一时间无法准确说出来。

特别是现在这会儿，‘江良和谁很像’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了。

看得张恒禁不住晃晃脑袋，将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先甩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