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以下犯上 扁平竹 3740 字 2023-02-23

若伤了右手,恐怕连刀都握不住了。

她逐渐冷静下来,也知晓是自己方才反应太大。

她近来情绪失控的越来越频繁了。她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因为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

沈净懿给他检查了一下手腕,发现是脱臼。

她只会些粗浅的医术,被折磨久了之后被迫学会的,为了自救。

“忍着点疼。”

话说完,她又觉得实在多此一举。

这点疼对沈今安来说,好比一根针扎在他的手臂上。

她面不改色,将关节复位。

沈今安却靠在她肩上,虚弱到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微弱的:“太疼了,有点忍不了。”

沈净懿皱眉,回想自己刚才的速度,已经算是很快了,疼肯定多少会有点,可还不至于这么疼。

难不成他的伤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她脸色凝重:“我让太医给你看看?”

“不用这么麻烦。”他靠在她肩上,“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搂着她的腰,脸埋进她颈窝,闻着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馨香。

早就做好了会被推开的打算。

他的听一,总是格外不近人情。

可是他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

沈今安突然想起年幼时,这个绝情的六弟总爱缠着他问东问西。

她好像对很多东西都感到好奇,河中游鱼,天上飞禽,林中猛兽。

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总是仰着头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嘴里一口一个三哥哥。

在那时,好像她的世界里,只有这个三哥哥才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

沈今安蹲下身,笑着摸她的头:“等听一再大一些了,哥哥亲自带你出去瞧瞧。”

那时她太小,甚至还不到他的肩膀。

幼年起,沈净懿便一直追随着这个三哥的背影。他永远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哪一个。

太傅甚至直接在朝堂上夸他,有天人之姿。

他八岁时做的文章,二十四岁的金科状元都及不上。

十五岁,便以八百将士击溃匈奴三万。

并生擒对方首领。

那一战,势必会在史书上重重描绘上一笔。

在这六国鼎立,互相制衡的朝代,大离朝不过是于夹缝中苟延残喘。

是因为沈今安,因为有了他,短短三年时间,便统一四国。

大离朝开疆扩土,从一个需要给其他宗主国进贡的附属小国,成为如今的泱泱大国。

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沈今安。

他是是大离朝百姓的英雄,更是......

沈净懿抬手,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他会是自己腹中孩子的英雄吗。

会吧,应该会吧。

-

明彰的消息逐渐少了,自从上次将他赶出重华宫后,听轻红说,他又回了司礼监。

那之后的事情沈净懿便不想多听了。

每每想起,那种被背叛的痛楚就折磨的她几近疯癫。

沈今安留在了镇南王府。

他说府里的大夫告诉他,胎儿应该多听些音乐,这样它的心情会好,它的心情好了,就不会折腾它娘亲了。

他让轻红拿来了琴,说要给他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儿先露一手。

沈净懿从前竟不知晓他还会弹琴。

等他弹下第一个音时,轻红就捂住了耳朵。

沈净懿没她那么好脾气,她让他琴艺稀烂,就别污了这把琴。

他笑着:“嫌弃哥哥了?”

她眉头皱的很深,表情替代了答案。

那几日,沈今安一直陪着她。

她偶尔也会想,这种安宁平和的生活,或许才是她该珍视的。

沈今安为她洗脚,按摩因为怀孕而水肿的脚踝。

眼神认真,同时带着心疼。

她看着他的侧脸,可那种动摇只存在片刻。

她的目标一直都明确,她要的是皇位,九五至尊的皇位。

儿女私情,是最不值钱的。

她对皇位的渴求,已经成了一种执念。

沈净懿的孕期反应越来越严重,好几次在朝堂之上反胃恶心。

甚至有一次来不及离开,就吐在了堂上。

惹得圣上都有些许不快,让她这近日就先好生休养。

轻红看着她日渐隆起的小腹,将衣衫换成了更宽大些的袍子。

沈净懿知道这样的日子藏不了多久。

南边有灾情,圣上拨了款过去。阿全公公带着旨意过来,说是此次赈灾,就由沈净懿过去监督灾后重建。

此次灾情并不严重,再者那边地大物博的,是个好去处,左右都轮不到她来。

圣上这次下旨,沈净懿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中间谋划。

此次一去,快则半年,少则一年。

刚好够她安心待产。

只是这半年的时间,朝中随时都可能发生巨大动荡。

陛下那两杯毒酒比起她的犹豫不决来得更快。

作为陛下跟前的走狗,皇子被赐死这等说出去丢了皇家颜面的事情,自然是由他们来做。

司礼监是狗,也是嘴最严的狗。

听说圣上又重新调查了那次的谋反案,至于为何重新调查,沈净懿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搞的鬼。

明彰合拢了圣旨,身后两个素色圆领袍的小太监低着身子,将那两杯酒放在桌上,然后又弓着身子退下。

屋子内一片沉寂,天色黑了,灯只燃了一盏,未关拢的窗,过堂风灌进来,烛火也跟着轻晃。

沈净懿纤细的影子映在窗棂之上,她静静看着明彰。

他白皙的脸上透着寡冷,麒麟服换成了蟒纹,腰间的犀带也换成了玉带。

她跪在地上接旨,他站着宣旨。

一跪一站,他看她好似都带着居高临下。

沈净懿那双手紧攥成拳,掌心都被掐出血来了。她愤恨地看着他。

“还真是天道不公,让你这种走狗平步青云。”

他移开目光,并不看她,双手递出了圣旨。

哪怕再恨,沈净懿都不得不低下头,双手从他手里接过圣旨。

毒酒就在桌上放着。

明彰屏退了左右,让他们且先去外面等着。

两个人低头齐齐“喏”了一声,便低身退了出去。

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其实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沈净懿是个悲观主义,凡事都爱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她总觉得,自己不是身上蛇毒发作而死,就是被父皇看穿心思处死。

更有甚者,她会死在朝堂之上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手中。

她会死,她时常有这样的感想。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五皇子的仇,明彰的仇,她一样都未报!

凭什么她要成为别人升官的踏板!!

她心底起了恨意,看向明彰的那双眼,更是阴翳可怖。

匕首握在手中,她拔了刀鞘,起身走向他。

明彰知晓了她的意图,可是他站着那里,并未想要躲避,更没想过喊人。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每一个字,都说的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