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 84 章 贴身舞蹈

“孤……”焦远还待再问下去,旁边的裴之赏已经知道刚才薛直到底是在发什么脾气了,连忙将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同时心里又不由得一阵歉疚,他没有想到宋征玉的家世背景会是这样的,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常人听来觉得十分美好,可对于宋征玉来说何其残忍?要是薛直没有及时打断他,他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

焦远在被裴之赏打断以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两人都对刚才的话题闭口不谈,宋征玉也松了一口气,要是他们再问下去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白哥的存在了。万一说错了,影响了闻人钰那边的任务就不好了。

这么想着的宋征玉完全不知道,三个人之间的谈话已经被楼梯口的闻人钰听得清清楚楚。

在宋征玉“孤儿院”三个字说出来的刹那,他的大脑就好像是被人狠狠击打了一下。久远的记忆开始朝他袭来,依稀间带着狭小空间里腐臭的霉味。

闻人钰的姓是随母亲的,闻人家世代都在艺术领域里占据一席之地,他的母亲闻人婧更是如此。曾经闻人婧被预言为新一代的希望,可惜,她在事业最辉煌的时期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为了那个男人摘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光芒。

婚后有几年,夫妻俩的确非常恩爱,可在生下闻人钰不久,他们渐渐地就吵起架来,一开始也没有闹得多严重,后来不知为什么,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真正让闻人婧崩溃的,是对方在外面有了新欢,还跟新欢有了一个孩子。

那段时间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闻人婧因此失去了半条性命。每每对着闻人钰,也是一阵歇斯底里。

“都怪你,要是没有你,你爸爸也就不会跟我吵架,他也就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你就是个祸害,祸害!”

闻人钰知道,那时候的妈妈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她说那些话不是出自本意。

他还记得小时候妈妈总是很温柔地抱着他,哄着他睡觉。妈妈那么好,她知道自己伤害他,也会很难过的。

后来事情还是传到了闻人家,在闻人婧的姐姐闻人珈的干涉下,两个人终究是离了婚。

原本闻人家是要将闻人钰也一起带走的,可闻人婧说什么都不要他,甚至每见到闻人钰,就会产生攻击对方的行为,无奈之下,闻人家只好跟闻人婧的前夫达成了商议,让他好好照顾孩子。担心对方苛待闻人钰,闻人珈最开始每隔一周都会来看看他,可闻人婧回去以后,精神方面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发起病来的时候,就连给她送饭的人都会被攻击。

为了让对方尽早好起来,闻人珈打算陪对方去外国治疗。

至于闻人钰这边,她也没有松懈,依旧令人过来看顾着。

闻人钰的父亲叫周顺,跟闻人婧离婚以后,对方就让外面那对母子进来了周家。

他们的确是没有在衣食住行上苛待闻人钰,外人来看,他这位周家的大少爷不论何时都是光鲜亮丽的,可有时候润物细无声的打压,才是最可怕的。

下人不小心把大少爷关进房间里,几天几夜都没有人察觉,最后被送到了医院抢救。

同样是父亲的孩子,周顺一回家只会亲近小儿子,对闻人钰却置若罔闻。

后妈表面上对他事事体贴,可无论是吃饭的口味还是家里其它的东西,都是以另一个孩子为主。

弟弟还小,他就算行事过分了些,也该让让对方,他不懂事,难道你还不懂事吗?

闻人钰在周家像是透明人一样地过了五年。

十二岁那年,家里只剩下他跟弟弟两个人,对方闹着要出去玩,他一时没有看住,让人跑了出去,结果到处找都没有找到。后来父亲回来,身边跟着的赫然就是对方。

闻人钰还没有开口,迎面而来的就是周顺的一个巴掌。

对方指责他没有带好弟弟,更是质问他是不是有心要把弟弟弄丢,说他小小年纪心肠就是如此恶毒。

闻人钰早就知道,周顺偏心,他没有任何解释,麻木地听着对方的训斥,还有后妈虚伪的求情。最后周顺罚他,在门外跪一晚上。

闻人钰没有跪,他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知道附近有一所孤儿院——那是他在不小心掉进了下水道很久以后,听到周围的声音猜的。

下水道应该是以前孤儿院用的,现在已经废弃了,但味道还是很难闻。

闻人钰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都没有人发现他,周家更没有派人出来找他。

他在底下的时候想,妈妈什么时候会接他离开呢?

他很想妈妈。

秋天的天气总是很坏的,晚上又阴又冷,白天还会刮风。

第二天早晨,天上下起了雨。闻人钰那时候已经被冻得发起了烧,意识不清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道声音,有点着急的样子。

闻人钰不记得对方当时都说了什么,他仰起头,看到一个小男孩趴在上面看着他。他或许是回应了,又或许没有回应,身体太虚弱了,就算是发出了声音,对方也应该什么都没有听见。

过不久,就有人将他从下水道里救了出来,而后送去了医院。

闻人钰的病来势汹汹,当晚由低烧变成了高烧。等他再醒过来,人已经在国外了。

闻人珈知道周家是怎么对闻人钰的以后,又如何肯将小孩子再留下来?

这时候闻人婧也已经好了许多,得知闻人钰好几次在周家差点没命以后,晚上不知道在闻人珈面前掉了多少眼泪,自责了多少遍。

当年如果不是闻人婧,周顺也不可能会有今天的成就。闻人钰到国外以后,周顺还有周家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关心,他由原本活泼开朗的性格,变得孤僻冷漠,整天把自己关在画室,沉浸在画作里面。

除了偶尔他会问母亲、阿姨,有没有找到他的救命恩人以外,一整天几乎不会多说什么话。

看到闻人钰这样,闻人婧自责更甚。

可就像是她们始终没有找到当年救闻人钰的人一样,闻人钰也再没有恢复到从前活泼的性格。

又过了一年,她们从国外回来,闻人钰得知周顺某次投资失败,破产了,日子过得很窘迫。

至于那对母子,卷了当时周家还能动的最后一笔钱跑路了。周顺气不过,开车想要撞死他们,结果人没有撞死,他自己反倒进去了,那个女人也受了不轻的伤,到现在还在医院里养着。

闻人钰是在第二年的某一天,突然想起来他掉进下水道以后,听到的附近的一些声音。高烧过后,他有一阵子几乎失去了当时所有的记忆,是后来渐渐恢复的。

只不过那时候已经太晚了,他让人根据周家附近的孤儿院进行调查,仍旧没有什么消息。

闻人钰早上觉得宋征玉有点眼熟,现在又得知他是从孤儿院出来的。

会是巧合吗?

他下了楼,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冷水,眼神又落到了宋征玉的身上。

本待再辨认一二,不想被对方瞧见了。

“你看着我干嘛?”挺纳闷的语气。

闻人钰觉得宋征玉真的很笨。

哪有人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出这种话的,而且他们参加的是恋综,就算他看他,也是很正常的。

对峙中,宋征玉漆黑圆润的眼睛似乎要与他仰起头看到的人重合。

闻人钰握着矿泉水的瓶子,感觉到瓶身覆盖着的冰冷水汽,心底好像突然蔓延进了一丝潮湿。

大家都以为闻人钰不会回答宋征玉,却听到他说:“你的眼睛有点红。”

身为画家,对于色彩本就尤其敏感。宋征玉眼皮还有眼尾晕开的红,在一片白皙上,过于惹眼了,就像他的手指头一样。虽然已经不痛了,但薛直揉过以后,看上去总是要比平常更红一点。

如果此刻要画宋征玉,闻人钰最先落笔的就是这两个地方。

看着人,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感,没有再说什么,放下手中的水就走上了楼。

宋征玉被他弄得迷糊,只不过听到闻人钰说自己眼睛红以后,他没有顾得上再跟裴之赏和焦远说话,而是跑到洗手间去照了照镜子。

还好,那个冰袋很管用,眼睛几乎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

所以闻人钰干嘛要骗他?

宋征玉想起对方刚才说的话,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休息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宋征玉在和裴之赏、焦远又聊了会儿之后,就回去了钢琴室。

岳霁并不在里面,宋征玉猜对方是去找项廷了,也没有在意。岳霁不在正好,没有人盯着他练习,宋征玉随便地在钢琴上弹了一曲,并不是《梁祝》,而是他初学钢琴的时候,二哥宋征哲教他的,曲风很欢快,宋征玉一边弹,脑袋也跟着快乐地点点。

岳霁回来以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宋征玉穿的明明是一套再简单不过的衣服,但他坐在钢琴面前,莫名给人一种像是穿了一整套西服的矜贵王子。视线不由得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直到对方弹完,他才鼓了鼓掌。

“弹得很有感情。”

宋征玉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曲子里面,哪里知道外面还站了个人。而且他刚才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曲子,还被对方听到了。

手指失去控制,钢琴室里忽而响起了一道很重的琴音。

“你怎么站在那里也不出声啊?”

钢琴室的门口就在边上,宋征玉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岳霁。他自己没瞧见人家,还要怪对方不说话。

岳霁敏锐地抓到了宋征玉有些不讲理的一面,也没有多跟他再拉扯。身为律师,他知道这时候最好将话题放到别的地方。

岳霁走了进来,将手中打印出来的几张纸放到了钢琴上,说:“我刚才想了几首舞曲,你看一下,比较喜欢哪首?”

他并没有去找项廷,只不过宋征玉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宋征玉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了那几张纸上,岳霁一共列出来了十首,每一首都在旁边标注了简易程度,还有要点,就算是一个门外汉,也能看得懂。

不过也有几首他写得比较概括,宋征玉没看懂,指着问了他几声。

即使知道转移话题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岳霁也没有想到,宋征玉会这么容易就忘了刚才的事,不禁有些哑然。跟花花肠子一大堆的人打交道多了,骤然遇见这么简单好懂的,岳霁一时半会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见他没说话,宋征玉皱皱眉,干脆不问了,重新埋头看了起来。

岳霁在他低头的时候,发现宋征玉的眼尾有些红。刚才明明还不是这样的,他问出了一个跟闻人钰差不多的话。

“你的眼睛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的眼睛没有红,你看错了。”怎么什么人都要关注他的眼睛啊,宋征玉连忙就否认了,又说,“我要选曲子了,你不要打扰我。”

这样的话如果是出自别人口中,是有些不礼貌的,可宋征玉表现出来的性格就是如此,说出来非但没有那种感觉,反而还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原本他不说的话,可能岳霁也就不会多想,现在他这么一说,岳霁哪还能猜不出原因。无非就是自己揉的,要么就是哭了,看宋征玉的反应,应该是后者,而且还不想让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