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检查身上,发现没有哪里觉得痒,对西门吹雪说:“没有。”
西门吹雪眼神柔和:“这边离山林较远,附近撒了驱赶蚊虫的药粉,再加上天气转凉,已经没有蚊子了。”
白离说:“那你,还问。”
西门吹雪表面仍旧淡淡的,心中却道,是你的表情太过有趣,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
白离站起身:“吹雪,饿了。”
西门吹雪说:“去前面用餐。”
白离:“好。”
西门吹雪和白离一起吃过很多顿饭,很清楚他的饭量,每次看到白离只吃一点点就停下筷子
,心里都会觉得不太舒服。
以前他从来没有插手过白离的饮食,这次见面后,西门吹雪终于还是忍不住给他夹菜了:“多吃些,您吃得太少了。”
白离苦恼道:“我吃不了。”
西门吹雪不禁疑惑:“在沙漠中食物难得,不应该多吃些东西保存体力吗?”
白离说:“吃饭,很危险。”
西门吹雪淡淡地问:“是食物中有人下毒?”
白离说:“也有。”
西门吹雪说:“那是吃东西时,会有人在背后偷袭?”
白离连连点头:“嗯!”
正常人在吃饭的时候都会放松警惕,沙漠中的人拿摩呼罗迦没有办法,只能从他的失聪上下手,专门挑选他防守松懈的时候偷袭。
不只是吃饭,睡觉、洗澡、甚至如厕都有可能被人针对。
他只能尽量减少这些零碎的时间,让自己尽量处于戒备的状态。
西门吹雪又给他夹了些食物:“您辛苦了,这里是万梅山庄,一切有我,不会有人敢对您动手,您尽可以多吃一些。”
白离还是很苦恼:“吃不下。”
他把自己面前的碟子全都推到西门吹雪那边,“你、你吃,不要、浪费。”
西门吹雪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东西。
他素来有洁癖,给摩呼罗迦夹菜也是使用的公筷,绝不可能去吃别人碗里的东西。可是被摩呼罗迦这样殷切地看着,西门吹雪根本无法拒绝。
他知道摩呼罗迦已经吃饱了,在碟子里夹的食物不多,几口就可以吃掉。
西门吹雪犹豫片刻,拿起手边的筷子,优雅地把食物吃了下去。
白离随口夸奖:“吹雪,棒!”
西门吹雪道:“……这种小事,就不用夸了。”
白离摇头:“好孩子,不、挑食。”
西门吹雪:“……”
有摩呼罗迦的夸奖和鼓励,玉天宝小时候一定过的很快乐。
等桌上的碗筷撤掉,西门吹雪站起身,路过白离旁边时,被他拽住了袖子。
白离说:“我还想,在这里住。”
西门吹雪道:“我说过了,万梅山庄永远欢迎您,您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白离点头:“哦。”
他起身跟着西门吹雪走,发现他没有去练剑的打算。
也是,今天下午直接练了四个小时,就算西门吹雪的身体很好,此时应该也觉得疲乏了,他精通医书,当然知道该怎么休息。
西门吹雪道:“今晚不练剑。”
白离点头。
西门吹雪说:“我弹琴时,您是否会觉得无聊?”
白离摇头:“都一样。”
西门吹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疑惑地问:“在您看来,弹琴和练剑是一样的?”
白离点头。
西门吹雪:“为什么?”
白离伸手戳了下他的心口,微微仰头,漂亮的异色瞳近距离与他对视:“这里,一样的。”
西门吹雪:“我明白了。”
他自认为天赋出众,领悟能力很强,在剑道上的造诣少有人能及。没想到还是经常因为摩呼罗迦的三两句话受到启发。
摩呼罗迦的武学天赋才是真正的强悍,耳聋是他的缺点,也让他拥有了纯净的心思。他的生存环境如此恶劣,哪怕用饭时都要时刻保持警惕,比西门吹雪过的更枯燥,几乎无时无刻都处在战斗中,难怪他的武功能到达现在这个地步。
西门吹雪心服口服,得知摩呼罗迦无法正常用饭的怜惜之情也转变为了敬佩。
白离好奇地说:“我能看看,你的,那个吗?”
西门
吹雪问:“什么?”
白离说:“就是那个。”
他伸出手做了个姿势,西门吹雪仍旧没有看明白。
白离抓住他的手,摸摸他圆润的指甲,碰碰他的指腹,然后放开他,两手打开,比划出大概的宽度:“那个……”
西门吹雪试探地问:“琴?”
白离点头:“嗯嗯,怎么念?恰?”
西门吹雪放缓口型,认真地教他:“琴。”
白离跟着他念了好几遍,最后发出模糊的音节:“看看你的,亲。”
西门吹雪道:“自然可以。”
他有许多张琴,其中一张摆放在回廊的尽头,桌凳的高度正适合西门吹雪的体型,对白离来说有点不太舒服。
不过他也没想把琴练好,只是觉得好奇而已。
西门吹雪站在旁边,看着摩呼罗迦小心地伸手触碰琴弦,拨弄出沉闷的声响。他自己对这声音一无所觉,只是感知到琴弦的震动后,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双异色的眼眸干净极了,此时的他简直就是个单纯懵懂的少年,完全看不到杀人时凶狠的模样。
“好怪。”白离指着琴弦,“这个,硬硬的。”
西门吹雪有些心动,他走上前站在白离身后,拿起他的手,调整手指的位置,放在琴弦上,带他弹奏了几个音节。
白离完全听不到,只是身后的西门吹雪快趴在他身上了,喘息挨得很近,让他耳垂发红,不自觉地并拢双腿,忍不住摇头,最后转过头,对上那双幽深的纯黑眼眸。
西门吹雪问:“怎么了?”
白离伸手推他:“走开。”
西门吹雪站直身体,心中正觉得疑惑,就看到摩呼罗迦双手用力地搓着耳朵,原本白皙的双耳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他的力气太大,已经变得通红。
他与摩呼罗迦视线相对,看出了那双异色眼眸中的浅淡水光。
西门吹雪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抱歉,我忘记了。”
白离看他这样真诚,跟他爹完全是两幅模样,大方地原谅了他:“没关系。”
西门吹雪说:“您的耳朵,是一直都听不到吗?”
白离点头。
西门吹雪道:“我粗通医术,您若是不嫌弃,能否让我为您诊治?”
摩呼罗迦以前过的很苦,生病受伤全靠硬熬,后来武功厉害起来,更是不会把那些小病小伤放在心上,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过大夫。看到西门吹雪这样说,不由觉得好奇。
他爽快地答应下来:“好。”
西门吹雪以为他会很在意自己的残缺,拒绝让人触碰他的双耳,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同意了。
转念一想,摩呼罗迦的确是个很豁达的人。
西门吹雪留他又玩了会儿琴,自己则是站在一旁观望。
摩呼罗迦的肤色很白,因为发色和瞳色的异常,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肤色,仔细看过后,西门吹雪才发现他的脸色其实有些苍白,唇色也有些浅淡,只不过他的发色无暇,瞳色明丽,无形中掩盖了这一点,反而让他看起来艳而不妖,明媚又清澈。
白离玩够了琴,看向西门吹雪,朝着他露出清浅的微笑。
西门吹雪道:“院子里坐一坐吧。”
白离点头:“好。”
他坐在石桌旁边,食指勾着桌子上的梅花纹路,突然被西门吹雪抓住,拽着伸开胳膊,脉门朝上,钳制在了他的手中。
白离眨眨眼,好奇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发现,摩呼罗迦无事时总会这样盯着自己,“您为什么总是看我?”
白离说:“你的眼睛,好看。”
西门吹雪猝不及防被他夸奖,搭在他脉搏上的指尖跳了一下。
白离慢吞吞地说:“和罗刹,一点都,不一样。”
西门吹雪冷漠地说:“就算是父子,样貌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我和他终究是两个人。”
白离点头:“对。”
西门吹雪刚才那句话的语气很冷,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自己对玉罗刹心存怨气,但是不该发泄在摩呼罗迦身上,他是无辜的。虽然摩呼罗迦听不到,西门吹雪仍旧想说点什么,安抚一下他。
还不等他想好,就听到摩呼罗迦说:“不知道,我的爹爹,是什么,样子。”
“爹爹”两个字,他说的格外清晰。
西门吹雪沉默。
摩呼罗迦是个孤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应该也曾像自己渴望母亲那样,幻想过父母的样子。
他的生存环境如此恶劣,不知幼年时受了委屈后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总是像对待小孩子那样夸奖自己,二十几年前面对年幼的自己也充满了耐心,是否是因为,他同样希望能被长辈那般相护呢?
西门吹雪拿诊完了脉,确定脉象后,沉吟片刻,在那双漂亮的异色瞳的注视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白离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面色如常,放下手臂,淡淡地说:“您的脉象有些虚弱,不过并无大碍,好好调养一段时日就好。”
白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