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还是为它保全颜面,跟我师父要这个杯子,就是为了让我师父以为,那杯子已经随着他去了。日后但凡风家有一丝愧疚,好生收藏,这偷梁换柱的事儿就永远不会捅出来。”

事已至此,彭玉宁肯相信是风如许功夫不到家走了眼,都不愿意他临死前还念着风家,用力反驳,“不可能,他如果还对风家有半点惦念,就不会给我改姓。他给我除名,为我改戏,他说……”

风如许临终前的遗言犹如在耳畔,似笑似哭凄厉的呜咽,用尽全力朝他嘶吼。

“师父带你入门,今日除你风姓!”

“我不要化蝶才能成双的《梁祝》魂归才能相守的《长生殿》,我要躯体囚不住,封建礼教都禁锢不住,我要你唱《牡丹亭》,你要在乌昌的台上唱,大红大紫的唱,唱给所有人听!”

时值此刻,彭玉惊觉风如许这一切的用意。

他没有疯,他清醒的很。

他被迫向世俗低头,却又不甘心屈从于世俗。

他保全了风家但又永不原谅风家。

他截断风家今后的路,此后彭玉在乌昌的每一次登台,都是风如许给世俗、给风家响亮的耳光。

彭玉瞬间泪流满面。

天底下没人比他更了解风如许,那么容易心软又多么决绝的一个人,表面谦卑骨子里铮铮作响,这才是他绝代风华的先生。

第64章 第一场雪

炉子里的茶都凉透,魏浅予在书房来回踱步,走到门口张望不见人影又退回来。眼看天都黑了,魏浅予心中渐慌,这人本就是他逼着抢着跟自己在一块的,事到如今该不会又后悔要回头。

他回头叫无精打采的彭玉自便,小跑回院去找他师兄。

门扉掩着,两个房里都没人,他若有所失,冲出房门顺廊下往外走,一路留心一路喊“师兄”,直到厨房依旧没人回应,五婶在择菜,他风风火火冲进来,神色慌张问有没有见过梁堂语。

五婶见他瞪圆了眼睛,刚说没见着,还没来得及细问,他扭头就走。

魏浅予在梁园跑了一圈,荷风山馆,金玉满堂园,养鱼的池子,九区回廊……大路穿进小路,屋子一间一间找,几乎要把整个梁园翻过来,还是没看见人。

魏浅予跑的浑身冒汗,热的太阳穴一股一股,扶膝盖蹲站在池塘边喘气,他师兄生气了,在怨他,故意躲着不想见他。

夕阳黄昏,水光随着涟漪推来,远处亭子里忽有个人影,又在他眼里清晰。

“师兄。”魏浅予心里霎时敞亮,快跑奔过去,绕过太湖石,一步跨了三层台阶,气喘吁吁问:“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梁堂语见他满头大汗,脸都热红了,掌心擦额头汗,一双眼睛滴溜明亮瞅着自己,满脸是笑。

“怎么热成这样?”

魏浅予在他身边坐下,敞开领子透风,后背靠着鹅颈椅的背,“跑快了。”

他小心打量他师兄的脸,虽然梁堂语平日也不常笑,可此刻的面无表情叫人心慌。

魏浅予沉默了瞬,心里转过几十个办法,最后一个都没采用,倾身趴上对方大腿,讨好似地说:“师兄,我今晚给你捶腿行吗?”

他胸腔垫梁堂语大腿,肋骨硌人,内里心脏急促砰砰震动,要把身体震碎一样。

梁堂语担心他不舒服,这人的身子骨太娇,瓷器一样,将人扶回去坐着,顺手拨开被汗浸湿的头发,把额前的往后抓,“把汗擦擦,小心着凉。”

池子里的风吹过来透凉,魏浅予听话的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脸和脖子上热汗,目光一直没离开他师兄,幽幽的,暗戳戳的,指望对方给点反应。结果梁堂语没看见似的,只瞅着对面太湖石边半颓的花木出神,不生气又不嗔责,情绪全闷在心里,反叫人没法撒娇讨饶。

“师兄。”他主动往枪口上撞,细腻的小手抓着温热大手,“你怪我瞒着你吗?”

他们是师兄弟,睡一张床上,亲过、摸过、旁人没碰过的地方也叫他师兄玩弄过,俩人最亲,有什么应该一起商量,他却有所隐瞒。

梁堂语紧了下眉头,觑向魏浅予说:“怪你什么。”

不是问句,语调很平,他确实什么都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