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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走进了房中,原本笑容满面的陈栋梁已然变了脸,一张黝黑的脸上寒如冰封,看了跟在身后的副手诸葛明义一眼,沉着声问道:“诸葛参军,尔以为此事如何?”

诸葛明义是去岁随大都督柴哲威一道从关内调来的官员,明经出身,文武皆能,曾当过两任的县令,后因跟上司不睦,受人排挤,被踢到了安西,因着精明能干,深受柴哲威的信任,先是在明州任过城守之职,旋即升任宁北州的录事参军,因着刚到宁北州不久之故,虽对阿莫提三兄弟有过耳闻,却并不太清楚内情,此时见陈栋梁面色不对,登时便是一愣,皱了下眉头道:“某观阿斯摩此人并非爽快之辈,而此番应允借道之举却豪爽之至,这其中恐另有蹊跷罢,只是下官并不熟知此人,所言乃猜测之辞,或许有误,还请府君大人自行定夺。”

“嗯。”陈栋梁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道:“本官当初与这三兄弟可是没少打过交道,这三人皆虎狼之辈,最是贪婪,此番竟能为我大唐着想,日从西出么?嘿,其中必然有诈,某先前故意慢待,就是要看看阿斯摩会不会就此翻脸,不料其竟然能坦然受之,如此说来,其所图非小,事情怕是要起变化了!”

“啊,不会罢?就凭葛逻禄国之实力,岂敢与我大唐相抗衡,这……”诸葛明义只是起了疑心,可一听陈栋梁说得如此肯定,登时就被吓了一大跳,疑惑地看着陈栋梁,紧赶着试探了一句。

“但愿不会。”陈栋梁也只是推测,并无相关之证据,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但愿本官猜错了,否则的话……咦!”陈栋梁话说到这儿,突然间发现自己面前的文案上突兀地出现了张画着个怪图的纸条,登时便惊疑地呼出了声来,伸手将那副图纸拿在了手中,细细地一看,额头上的汗水立马便如同瀑布一般地流淌了下来,面色登时便是青白如纸。

“府君大人,您这是……”一见陈栋梁脸色难看如此,诸葛明义登时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出声招呼了一句。

“没,没什么!”陈栋梁回过了神来,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飞快地将那张图纸撕碎了,往口中一塞,嚼碎了,生生咽了下去,苦笑着道:“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饶也,殿下说得好,上天欲谁灭亡,必使其先疯狂,嘿嘿,阿莫提竟然敢算计我大唐,那就是自寻死路了!明义,尔赶紧启程,乔装赶回抱犊囤大营,见着林大将军,就说毒蛇露出獠牙了,快去!”

“是,可府君您……”诸葛明义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可一见陈栋梁脸上露出一丝决绝之色,心中登时滚过一阵不详的预感,犹豫着没有即刻退下。

陈栋梁摆了下手,止住了诸葛明义接下来的劝说,淡然地吩咐道:“本官没事,嘿,至少在阿莫提翻脸之前,他还不敢拿本官如何,尔此行事关重要,千万小心,快去罢。”

“是,下官即刻去办。”诸葛明义自是清楚事情紧急,不敢再行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房去,自去安排乔装回大营之事不提。

“唉……”诸葛明义去后,陈栋梁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子之后,长叹了口气,拖着脚走到了窗前,默默无言地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站成了尊塑像……

第469章 毒蛇的獠牙(四)

贞观十九年五月十四日末时正牌,晴,碧空万里无云,火辣辣的太阳高挂在天空,将炙热无比的金光慷慨地撒向茫茫大草原,纵使是极为耐热的草原植物,到了此时,也都蔫了,草叶儿无力地低垂着,乌伦古河边的胡杨树也显得有些子无精打采,唯有乌伦古河依旧潺潺地流淌着,只是水量却远比往日来得少了许多,河面开阔处的水深甚至都已能勉强涉渡,数百匹从胡杨林里跑出来的野马群懒洋洋地在河边饮着水,哪怕身边不远处就是唐军之抱犊囤大营,野马群却依旧显得懒散无比,丝毫也不见半点的紧张……热,实在是太热了,在这等酷热之中,跑不动的不止是爱闹腾的野马群,唐军大营中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士们也都无力折腾了,除了少数巡哨坚守岗位之外,绝大多数将士都猫在了帐篷之中,以躲避这等罕见的酷暑。

没有风,酷热宛若凝固一般地笼罩着大地,四下里一派的死寂,值守在高高的瞭望楼上的哨兵虽说依旧站得笔直,可眼神却散着的,这也不奇怪,就在前些日子,隔着河与唐军对峙着的葛逻禄国大军已经奉调离开了,周边百里范围内除了唐军之外,便是连个牧民都没有,又值此酷热之际,自是不可能有甚突然情况出现,稍微松懈一下,却也着实说得过去,然则,意外却终究还是发生了……一阵烟尘在河对岸一处山丘之后扬了起来,显示出有人正在向此处放马狂奔,以哨兵的眼力很快便判断得出来者人数并不算多,大致也就是百骑不到的样子,正犹豫着是否要示警之际,却见一骑从山丘后转了出来,没命架地向着乌伦古河畔狂奔,其身后则是数十葛逻禄骑兵正自狂追不舍,不断有羽箭从追兵队伍里射将出来,看那架势似乎一定要将前面那骑斩杀当场不可之状。

“呜呜……”瞭望塔上的哨兵犹豫了一下,还是吹响了代表紧急事态发生的号角,顷刻间,原本寂静的唐军大营立马骚动了起来,无数正在休息的唐军官兵纷纷披甲持锐地涌出了营房,各自翻身上马,准备应变,虽乱不慌,那等干净利落的劲儿显示出了唐军强大的战斗意志与良好的训练水平。

凄厉的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北疆镇守使林承鹤正与董千里、刘七等人在中军大帐中密议着进军的相关事宜,一听响动不对,诸将纷纷冲将出来,各归各部,整军备战,而林承鹤却与刘七一道率领着各自的亲卫队直奔大营门口,入眼便见到河对岸那追杀的一幕,只是隔着远了,既听不清那名逃者在喊些什么,也看不清来者究竟是何人,然则,紧追不放的那些葛逻禄骑兵的服饰却是鲜明得很,正是前不久刚从对岸撤走的那部葛逻禄国精锐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