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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虽没将话说完整,可哪能瞒得过心思敏锐的苏勖,然则苏勖并没有直接回答李泰的疑问,而是转开了话题道:“陛下非不知门阀之恶,能容之,心中却并非不恶之,抵触《移民疏》,关系到门阀的根基,他们反对自是必然之事,可别人要是参与进去,其用心能瞒得过陛下么?”

“怕是很难。”李泰对自家老爷子的心机手段领教得多了,哪会不清楚自家老爷子是个啥样的人,苏勖话音刚落,李泰立马摇着头接口回了一句。

“那不就对了,既然瞒不过陛下,那吴王此举必招陛下之怨,可惜啊,吴王要想有所作为,就算面前摆着的是鸩酒,他也得硬着头皮喝将下去,殿下何必跟着也喝上一回呢。”苏勖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答道。

“小王受教了,就依姑父的意思办罢,且看老三如何折腾去好了。”李泰将苏勖的话细细地想了一番,深以为然,这便恭敬地对苏勖行了个礼,应承了一句,而后便放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午时一过,风便停了,可雪却下得愈发大了起来,雪花飘飘洒洒地落着,颇有种诗情画意的美感,然则此时冒着严寒端坐在长孙府后花园的一间小亭子中的长孙无忌与诸遂良两位朝中大佬却无心去欣赏这等美景,全都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对坐着,各自的脸上都满是担忧之色。

能让两位大佬忧愁成这样的,除了李贞所上的那道《移民疏》之外,怕也没有旁的事了……凭心而论,长孙无忌并非贪财之人,素来律己甚严,以长孙世家之富有,他自也不屑去做那等兼并良田、瞒报荫户的鄙夷勾当,整个长孙家族在这上头都干净得很,按说《移民疏》实行与否对于长孙世家来说,并无经济利益上的纠葛在,然则长孙世家乃是关陇世家之首,诸般世家大体上都唯长孙世家马首是瞻,这便使得长孙无忌无法在此事中置身度外,哪怕要得罪太子殿下或是遭圣上所忌,长孙无忌也必须要为整个关陇世家的利益出头去争上一番。

争固然是要争的,可问题是该如何争……长孙无忌为相多年,政务熟捻得很,又岂会不清楚那些个关陇门阀们私底下所搞出来的肮脏勾当,自也明白不对那些关陇门阀们加以整治的话,将来必有后患,然则长孙无忌更明白的是李贞此举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整治关陇门阀,更多的怕是要借此机会清理朝局,而这是长孙无忌绝对不愿看见的结果,两害相权取其轻,长孙无忌宁可将来再去慢慢调理关陇门阀,也绝不愿见到李贞这个野心勃勃的太子就此崛起,然则该如何对《移民疏》一事加以反击,却令长孙无忌头疼万分,与诸遂良商议了大半天了,却始终没个结果。

难,真的很难!面对着李贞所提出来的堂皇之理由,要想从法理上加以批驳着实太难了些,哪怕长孙无忌乃是唐律方面的专家,却也无法从《移民疏》本身找到可供攻击的靶子,这令长孙无忌徒呼奈何之余,也很有种无计可施之感。很显然,长孙无忌没辙的事情,诸遂良就更加找不到门路了,两位朝中大员面对着这么道难题,除了沉默以对之外,却也着实不知该说些啥才好了,然则,就在这等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分,长孙冲却打着雨伞,冒着大雪疾步走到了亭子间,一躬身,低声地禀报道:“父亲,吴王殿下已到了门外。”

“哦?”长孙无忌眼睛一亮,与诸遂良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潇洒地站在身侧的崔泽,微微一笑道:“好,来得好,开中门,老夫亲自去迎。”

“是,父亲。”长孙冲没在多言,恭敬地应答了一声,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登善(诸遂良的字),子詹,走罢,吴王殿下雪中送炭,老夫可不敢让他久候,就一并去迎上一迎好了。”长孙无忌哈哈一笑,起了身,也不打伞,就这么冒着雪,缓步行出了亭子间,诸、崔二人相视一笑,也都跟了上去,落后长孙无忌数步,向着长孙府的大门外行了去……

第488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四)

吴王李恪是个很讲究仪容的人物,尽自雪大,可却无碍其翩翩的风姿,但见其一身白狐皮裘,脚下清水一色之厚底官靴,大袖飘飘,屹立在马车旁的雪地上,面如冠玉,睛若点漆,骸下三缕长须随微风飘扬,当真浊世之佳公子也,引得长孙府门房的下人们全都聚集在门口赞叹不已,可李恪却依旧不动如山地立着,甚至不见其对雪中久候而有何不满之色,那满脸的微笑在寒冬里着实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温暖之意。

若是可能,李恪其实并不想来长孙府,只可惜形势所迫,他却是不得不来,尽自脸上挂着微笑,其实内心里却是苦涩得很……实力,这世上的一切都得靠实力来说话,没有实力么,那就得似自己这般奔走权贵门下,以寻求支持了罢,太子可以不来,除了有着大义名分之外,还有着军方的强力支持,他根本就不需要看关陇集团的脸色;老四也可以不来,如今老四那厮实力又起死回生了,自也用不着急着去表态,完全可以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行动,而野心勃勃的老六却压根儿就不够资格参与其事,于是乎,为了能有个崛起的契机,他李恪就算再不想来,也得硬着头皮前来了。

来了也就来了,然则能不能达成自己预计中的目标,李恪心里头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天晓得长孙无忌这头老狐狸会不会上钩,就算上了钩,这厮过河拆桥的事情干得还少么?只可惜明知可能会被卖了,李恪却还是不得不来,只因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他李恪还想着能登上大位,哪怕是最缥缈的一丝希望,他也得紧紧抓住不放,这便是身为帝王之子的一种无奈,又或说是种悲哀罢,一念及此,李恪的心便疼得厉害,险险些连面上那虚假得不能再虚假的笑容都保持不下去了,好在此时身为主人的长孙无忌已从大开的中门匆匆地行了出来,李恪忙借助着迎上前去的动作,掩饰住自己那混沌已极的心情。

“吴王殿下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见到李恪迎上前来,长孙无忌忙抢上前一步,一张胖脸上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躬着身子便告罪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