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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邓铜自己都觉得尴尬,几次想要叫唤雷远,却又实在开不了口。这胖大汉子怔怔呆立在门边,一时间只觉得大事不妙,转身看看身后的部下们,这几个家伙也都慌乱了。他犹豫着从门里迈出来几步,又见左近几个管事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雷远说走就走,他是真的懒得理会这个蠢人。邓铜所看重的东西,不过是个乡下土豪的家主位置,雷远并不在乎,也根本不想和自己的兄长为此争执;而雷远想要的,只怕不在邓铜的视野范围之内。因此虽然郭竟等扈从愤愤不平,他却心平气和,想到可以回自家院落休息,脚步还更轻快了几分。

坞堡的规模甚是广阔,屋宇重重叠叠,足可容纳上千人众。其中靠南侧的前院形制规整,而靠北侧的部分是数十年来陆陆续续根据需要增筑的,道路狭窄斗折,院落分布也零散无序。雷远所居住的地方,就在其中。

这个院落不大,前后两进,屋宇门墙的形制粗放,但都很牢固,一如府邸中的其他建筑。前院比较宽大,东西两边各有排长屋,是郭竟等人平日起居的场所,院落的地面夯得很实在,还用兵器架子围出了方形的区域用来练武。这时王延从东面的长屋出来,见到雷远等人返回,先是一喜,待到发现众人身上多有带伤的,又继之以一惊。他连忙让婢女寻医者来,自己则提了个木桶往井边打水,预备用来冲洗伤处。

雷远自往后院去。后院的正房本来由雷远之母居住,母亲亡故后,雷远没有使用那间房,任其空着。他自己居住在东侧的堂屋;西侧偏房除了堆放些什物外,还供男女两个仆人居住。

男仆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耳朵半聋,腿也瘸了。婢女则是出门去找医者的那位。两人原是跟随雷远之母的众多仆役之一。后来仆役陆续散去,只有他们留了下来。雷远平时并无须服侍,只要他们做些洒扫庭院的杂事。

那些散去的人倒不是有意背主。雷远的母亲病逝时,雷远年纪尚小,雷绪虽然将他安置在别院,然而毕竟是庐江郡有数的大姓豪族,基本用度是断然不缺的;每逢年节也有额外贴补赏赐,并无苛待。只是雷远成年以后,长年在周边郡县游历,又陆续招募来直属的部曲,各种费用开支不小,于是征得了那些奴婢的同意,将他们尽数发卖掉了,得到的资财都用来维持自己这支二十余人的扈从队伍。

是以,这处宅院既是雷远幼年时温暖的家,又是他青少年时意图振作的小小阵地。回到这里,雷远感到真正的放松,哪怕外界凛冽狂风将至,至少这个时候,他是自在的、放松的。

老仆的听力不行,完全听不见前院的声响,直到雷远迈步进了后院,他才发现,立刻从偏房里小步跑出来,满是皱纹的脸冲着雷远呵呵直笑。

王延提着木桶跟进后院,大声道:“老儿,你在眼前晃来晃去作甚?没看见小郎君受伤了吗?快去取伤药和洁净的布来!”

老仆连忙一瘸一拐地转身,往偏房去取。

王延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略一看,便知雷远肩、腿各处都有伤势,而且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于是他连忙伸手来搀扶雷远,一边说道:“小郎君遇到什么情况了?竟然如此狼狈?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小郎君身边纵有随从,也不该轻易与人厮杀,毕竟刀兵无眼,战场的情形又千变万化,谁能说得清楚?总是小心持重些为好……这情形落在宗主眼里,少不得责骂我等护持不利。唉,其实宗主身边最近一直有名医随侍,如果让他们来处理伤处,会更加妥当……”

王延是坚毅的战士,也是容易絮叨的中年人,或许因为见到雷远受伤,所以心中焦虑,一开口就说个不停。

雷远已经习惯了王延的话多,他也不忙着应答,先往榻上坐下。直到听说起宗主如何如何,宗主身边的名医如何如何,才打断王延的话语:“我还未曾向父亲禀报,直接回来的。”

“什么?”王延吃了一惊,他回头去看老仆尚未过来,连忙压低嗓音道:“小郎君,此番你是受命出外,若不及时回复,只怕会落人口实。”他略向前半步,靠近雷远,正色道:“最好现在就找宗主复命,一身风尘未去,正好显得于路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