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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们一次次的倾覆、挣扎和努力,落在史书上,不过轻飘飘的几句话,几个字。

雷远在前世时,记得两句诗:“青史几行姓名,北邙无数荒丘。”当时不过觉得对仗雅致,来到此世,才深深体会到,那些记录历史的人,原来从没有把蚁民的苦难放在心上。

于是数千载后,后人只记得英雄如何,名将如何,谋臣如何,志士如何。而那百数十个名字以外的人,那些数以千百万计的、活生生的人,被屠杀被凌迫,直到血肉被踏成污泥,好像却没有人在乎。

后人有时候翻阅史书,甚至还击节赞叹,或曰英雄本色,或曰杀伐果断,实在有些只言片语的记载解释不了,便称之为白璧微瑕。

雷远无法接受这种想法。

雷远知道自己不是圣人,更不是伟人,做不到改天换地。但他愿意把身边的人当作真正的人来看待,让他们尽量过得好些。当他是庐江雷氏宗主的时候,尽量照顾好族人,现在他是宜都郡的太守了,那么,就希望能尽量照顾好这一郡的军民百姓。

至于具体该怎么做……

雷远自认不具备治政上的杰出才能,在日常的治理方面,他选择信赖自己的得力部下们:包括精通吏事、推动政务举重若轻的郡丞向朗,注重安抚百姓、为政不以修饰的乐乡长蒋琬,还有被雷远灌输了资产负债、利润和损益的概念以后,随身携带简牍越来越多的周虎。

而他自己,则通过一桩桩的具体政务,了解部下们的做法,分析他们做出决定的原因和背景,从而让自己渐渐进入到太守的身份中去,能够推进一些专项任务。

在这个过程中,影响是相互的。向朗和蒋琬,同样也会接受到雷远从后世带来的某些理念,进而将之与此世的实际相结合。

比如现在,向朗和蒋琬就已经接受了雷远的意见,将过去半年间县衙从乐乡大市中获得的收入取出绝大部分,投入到大规模的基础建设中。

建设的顺序依旧是他在乐乡排定的那样:先农田水利设施、次道路和桥梁、再驿置和邸舍、最后城市建设,包括极重要的卫生排污设施。

按照周虎的计算,这场建设预计将要花费五年时间,在这五年时间里,从乐乡大市中获得的收入,每一枚五铢钱都会重新花出去。

向朗和蒋琬本来无法想象这样的工程。毕竟自古以来,乱世以后推行黄老之道与民休息,才是唯一的正确途径。当他们刚知道这个计划时,蒋琬几乎暴怒地将之叱为无道之策,就连越级向玄德公申诉的奏书都已经连夜写好。

但经过雷远的说服,他们将信将疑地同意试一试……然后就觉得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