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血管爆开了,无数的树须深深地在泥土里扎根,将他更为牢固地嵌进地里。他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被埋了下去,泥土没过他的脚踝、膝盖,再到腰肢、脖子,最后整张脸都看不见了,只剩下那头蓬蓬的马尾辫。

顾如南瞪大眼睛看着,心像被人攥着,提到了嗓子眼。

这这这也,太惊悚了吧!

还好他当时睡了,没在窗边接着看下去。他当时还以为邢巍是太热了,想出去淋淋雨、解解热呢。

出于礼貌,顾如南没有惊呼出声。邢巍本人,啊不,本鬼还在这儿呢,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了。

想了半分钟,顾如南才开口:“所以,你是因为吃了泡萝卜,认为自己是棵萝卜,所以才把自己种下去了。原理就跟向玲和夏徽他们吃了猪肉,认为自己是头猪一样?”

紫雾没有反应,也许是不忍回忆。顾如南心想他真不该提起邢巍的伤心事。

“我听说,人死之前,眼前会倒放自己的生平,叫做「走马灯」。这就是你的走马灯吗?谢谢你愿意分享给我看。”顾如南尽量不表现得同情。同情是对弱者的感情,没有一个男人希望别人同情自己。

更何况邢巍本来比他强,却比他先死,他更不应该表现得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要爱护邢巍的自尊心。

顾如南体贴地转移话题,环顾着四周:“那这里的其他头发,也都是之前遇害的人的?他们都是吃了萝卜,被种到这里的?可他们的魂魄呢?去了什么地方?该不会全被你赶跑了吧。啊,我知道了,是要把他们的面孔挖出来,才能让他们现形,像你一样?”

紫雾顿了顿,似乎是觉得懒得向顾如南解释,索性向别处飘走了。

“诶,你别走啊,我话太多了吗?”顾如南盯着它的方向,反思自己该不会是被胡多贝带的吧,怎么一害怕就开始碎嘴子,把人都念叨走了。

他不自觉地撅嘴,喃喃自语:“就算不想告诉我,留在这里陪陪我也好啊,这里这么黑,又没有说话的人..”

泄气地坐了一会儿,却发现那雾飘了一截路又飘回来了。

“你干嘛?”

紫雾飘过去,又飘回来,又飘过去,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顾如南恍然大悟:“你是想给我带路?”

——

追随着紫雾,顾如南穿过田地、猪圈、绕过后院的几间土屋,来到了一片荒地上。

一到这儿,他就下意识地捂住口鼻——这里散发着一股浓重、甜腻的气味,类似于某种蔬菜沤烂了、发酵出来的味道。

黄色土地上淌着黏糊糊、滑腻腻的黄绿色菜汁,依稀能看到一些形状尚存的白菜叶和白菜梗。

难道这里是包子铺老夫妇囤菜的地窖?

紫雾在前面带路,飞速地穿过杂草和地上的垃圾,停留在一个角落,在空中不住地打着旋儿。

顾如南快步跟过去,发现紫雾盘旋的正下方,有一块巨大的铁板,上面布满了红棕色的铁锈。

虽然被锈蚀了,但铁板又厚又硬,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暴力打开的。

铁板的正中央,有一个钥匙孔,打开之后显然可以通往地下。

顾如南很自然地联想到了老妇人特别宝贝地放在身上的那串钥匙。

“你是想让我进去拿药?谢谢你关心,其实我的病没那么严重,挨一挨也就过去了。”顾如南迟疑着,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非下地下室不可。

紫雾却不依不饶,在那块铁板上赖着不走,仿佛在暗示他些什么。

顾如南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从头到尾,他就只遇到了邢巍这一个人的魂魄。就算他赶跑了一个不怀好意的,也只出现了两个。

太少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