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等候着的许跃平及凤骅等人,忽听到了侍女又惊又喜的叫声,先是一愣,随即大步朝着屋内走了进去。
床榻上,原本昏迷不醒让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穆元甫,正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帐顶,瞧着似乎对周遭一切都没有什么反应。
“周兄,周兄?你可听得见我说话?”凤骅有些不放心地轻唤。
“周军师,你这会儿觉得身子如何?太医已经赶过来了,若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要与太医说。”许跃平见他依然没有反应,亦跟着道。
穆元甫没有说话,整个人还沉浸在梦中的那一幕幕,那每一幕,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在搅动着他的心腔。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失去了一个嫡出的孩子。甚至,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妻子已经不愿再孕育他的孩子。因为,她嫌他脏。
脏到她宁愿承受‘无子’的指责与议论,也不愿意为他孕育孩儿。
在他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嫡出孩子的时候,却不知她早就已经断了他的念头。
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她早就不要他了,在他亲口承认了万氏所出的孩子是他的骨肉之后,她便已经不要他了。
她甚至将他们定情之物剪得破碎,再扔入火中化为灰烬。
她剪的、烧的是她错付了的情意,因为脏了,所以她不要了,哪怕心会痛,她依然决绝地抛弃了。
他的妻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当断则断,该弃则弃。哪怕痛入心扉,也定要将那被玷污了的情意彻底斩断。
一股深深的绝望由心底渐渐蔓延至四肢八骸。
这样的绝望,比他曾经躺在病床上,无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曾经的雄心壮志再无法实现带来的绝望更深、更强烈。
她敬他,但不会再爱他;她精心细致地照顾他,但却永远不会再把他放在心上。
他得到了一个温柔贤惠的王妃、皇后,却失去了心心相印的妻子。
他本应该想到的,他早就应该想得到的,但凡他可以易地而处,都可以想得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带给她多大的伤害,尤其还是在她失去了最疼爱她的父亲之后。
他的瑧瑧,曾经是多么娇蛮、多么可爱的一个姑娘,是他生生把她变成了后来的模样。
凤骅见无论周围的人说了什么,床榻上的人依然只是定定地望着帐顶出神,并没有给予半分反应,略思忖须臾,道:“听闻周兄病重,太后也曾派人前来询问周兄情况,只怕等会儿太医来诊治过后,还要进宫向太后详细禀报一番。”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床榻上原本没有半点反应的那个人,微微侧了侧头,嗓音低哑:“太后?”
他心中一喜,道:“是,如今来为周兄诊治的太医,也是太后指过来的,听闻医术了得。”
许跃平神情若有所思,也瞧出了点什么,连忙接着道:“若非洛云山的宁大夫师徒云游去了,太后还想把他请来替周兄诊治。”
想了想又加了句:“还有小县主,也是一日好几回地派人来问情况。”
穆元甫浑身上下弥漫着的绝望气息稍稍消了几分,哑着嗓子道:“告诉县主,我不要紧的,只是旧疾,歇息几日便好,让她安心,不必出宫来看我了。”
他了解虎妞的性子,得知他醒过来之后,必定是要过来探望的。
“好,那你得好好养病。否则我便将你这些年不要命的种种事,一件不漏地告诉小县主。”向来敦厚的许大将军,这会儿却威胁起他来。
穆元甫勉强回答道:“将军之命,属下不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