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可如今短短二十八年人生中,亲友离散、下属死尽,守孝的素衣穿了十年,面具也在脸上戴了十年,管中窥豹般瞥见一点当年模样,也不过转瞬即散,停留不了许久。

容棠心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置身一片热闹滔天的人潮里,想柯鸿雪口中的画面。

艳阳晴好,京城里百花开遍,即将步入仕途的青年才俊站在春光下,阳光经过他们脸庞都要温柔,穿着鲜艳的媒婆前来说亲,头戴乌纱的官员真切相邀。

很飒沓意气的一副画面,可一旦跟沐景序联系在一起,容棠莫名就觉得有些违和。

人间富贵骄纵的王孙变成了天边月山顶雪,来红尘走一遭都不沾惹一缕俗世的微风,实在不该跟这样嘈杂无序的画面有所联系。

容棠走在宿怀身边,望向沐景序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信。

但他还没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卢嘉熙已经狐疑道:“不对吧,我在礼部听员外郎大人说,庆正七年的放榜日,最受欢迎的分明是柯学兄你呀?”

柯鸿雪被戳穿,面上从容得意的笑有一瞬间凝固。

他转过头,想要警告卢嘉熙不要乱说话,宿怀却已经身形一动,隔绝了两人的视线,笑着问:“小卢大人细说?”

说着他抬眸望了一眼容棠,分明瞧见他眸中跃跃欲试的兴味。

还真的是……好奇心旺盛得厉害。

宿怀摇摇头失笑,听卢嘉熙跟容棠绘声绘色地讲他从翰林院和礼部听过来,不知道已经转了几手,加了多少润色的故事。

沐景序递过去一个视线,唇角微微扬起。

柯鸿雪叫苦不迭,本意只想逗一逗学兄,孰料小卢这孩子,当了官还改不了四处打听的脾性,也不知道朝堂之上那样多的新鲜事,有没有叫他看花了眼,竟还有闲心再来传播。

庆正十年科举放榜日当天,上届探花郎贴着他学兄,委委屈屈地说:“我一个也没答应,你知道的。”

状元郎睨向他,反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音色一贯清冷,城中春风和煦,金粉河的水光反衬到天上,落入层云,再投射下来,千年虞京就变成了渺渺层云下遮蔽的繁华。

宛如一颗硕大的泡沫,其间倒映出另一个维度的微观生活,被阳光一照,映出七彩的光,反射人间百态。

卢嘉熙跟容棠已经从三年前那个放榜日聊到了殿试,又从殿试聊到了大理寺,什么事情小卢大人都略知一二,什么故事他都能说上几句。

容棠听得快乐,宿怀安安心心地当着挡板,隔绝柯鸿雪的视线,一边还注意着容棠不被来往的人群撞到。

而另一边沐景序声音落地,柯鸿雪笑意渐敛,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下去。

沐景序不适应,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柯鸿雪展开折扇,轻晃了晃,伸手替他挡了下旁侧不知哪家冒冒失失的书童,胳膊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却没有颤动分毫。

撞击没波及沐景序一点,沐大人那身靛青朝服一如他的那些素白衣衫,向来不会弄脏一点,尤其是在有柯鸿雪在场的情况下。

他是凛冬的盛雪,一贯知晓如何掩藏再覆上洁白。

沐景序却一愣,下意识挪了下脚步,朝柯鸿雪的方向走过去一步。对方却已经闲闲地收了扇,放走了那书童,冲沐景序再度勾出一个笑意,桃花眼眸迷人又多情,语意真假难辨:“学兄,你一直这样说,我也会难过的。”

仲春暖阳与微风相和,人群与车马交织,沐景序怔然片刻,克制地收回了视线。

宿怀望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柯鸿雪已经熟门熟路地领着众人挤进了红榜下,抬眼望向红榜,煞有其事地念道:“荀波光、许鹏池、雷航……学府这次成绩还不错嘛,先生这下该开心了。”

他说的先生自然是沐景序名义上的父亲,年年三节柯鸿雪都会备上礼品前去探望,说不清究竟是还教导之情,还是在替谁报答恩情。

金吾卫在一边维持着秩序,容棠随便瞟了眼榜上人名,便收回了视线,将目光投到贡院左边一队金吾卫身上,眉梢稍挑了挑。

宿怀凑过来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