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掌中 北境有冻离 3207 字 8个月前

萧谙似是受不住徐京墨这般的目光,他蓦地转过身去,只留给徐京墨一个漠然的背影。片刻后,萧谙冷声道:“将嫌犯徐京墨押入诏狱,听候问审。”

羽林军随声而来,他们将徐京墨的手反剪在身后,压着他的肩膀,逼迫他跪趴在地,徐京墨挣了一下,立刻被人从后压着脑袋按在地上,他的右脸擦在粗糙的青石砖上,立刻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痛楚。最后,长睫抖了几下,最终如无力地闭上了。

帝王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如此残忍而无情地落下宣判:“着燕廷尉亲审,查清羽林军统领季珩惨死冷宫的真相……给他十日的时间,十日后,若燕思不能将作案凶手缉拿归案,就换个能查清的廷尉来审吧。”

徐京墨忍不住自嘲地笑出声来,在谁也不曾看到的地方,紧贴着地面的眼角处,落下了一道泪。

第四十五章 恫吓(海星加更)

数九隆冬,寒风肆虐,又因刚落了雪,诏狱内更显阴森潮冷,幽暗的牢房深处,不时传出几声衰微又嘶哑的痛吟,其余的牢房则是一片死寂。诏狱内充斥着一股汗臭、血腥和腐臭混杂的古怪味道,在这潮湿的天气里,实在是不怎么令人愉悦。

徐京墨被押送至诏狱内最靠里的一间牢房,禁军为他打开了狱门,刚想推徐京墨进去,就听他厉声制止:“我自己会走。”

而后,他挺直脊背,一步步走进了牢房内。

诏狱乃是奉皇帝命令拘捕犯人的监狱,与其他牢狱不同,关押的大多都是达官贵人,而这里真正的主人是皇帝。诏狱是素来闻名的鹰犬聚集之地,只要主子一声令下,狱吏便会迅速扑咬上去,刑其皮肉、乱其心志……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功臣勋贵,敢有不从者,必叫其生不如死。

徐京墨虽身在狱内,狱卒却不敢对他不恭,个别有心之人还会时不时过来问他需不需要清水、吃食。徐京墨充耳不闻,弯下腰用袖子擦了擦地,静静靠坐在了牢房一角。

这些狱卒的态度也不难理解且不论徐京墨本就是上京家喻户晓的权臣,就说这皇帝将他下狱,可却并没认定他是凶手,只用了“嫌犯”二字,还着燕廷尉亲自查办此事,这态度可谓是模棱两可、捉摸不透。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两边都不得罪为上策,谁又知道,丞相是否还留有后手呢?

徐京墨并未等待太久,便等来了第一个到访者,他是这座诏狱的掌管者,大衍新上任的廷尉,更是此案主理者燕思。

燕思这人是出了名的唯上不唯法,他自底层的狱吏做起,一步步爬到了廷尉的位置,从前便是有名的刀笔吏,以各种残酷私刑逼供、颠倒黑白纲常而在上京闻名。

但他同时又极擅长于伪装,就比如现在,他见了徐京墨,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先是对着徐京墨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又命人搬来两把椅子,请徐京墨坐着与他交谈。

徐京墨站起来坐到燕思对面的椅子上,行动间牵扯肩伤,不由眉头微紧,声音也沉了些许:“如今我已是阶下囚,燕廷尉不必对我行礼。”

“礼不可废……季统领的死目前尚无定论,丞相也并未被废黜,何必以阶下囚自称?”

“我进了诏狱,身不由己,注定任人摆布,燕廷尉何必用这种话讥讽我……是觉得我会因此生恼?”徐京墨闭上双目,靠在椅背上不再言语。

燕思见徐京墨这般模样,落在膝上的手指轻点几下,“你多想了,我并无他意。不过,若我是丞相,便会尽早坦白一切,认罪画押。非要忤逆圣意,那就是自讨苦吃。”

徐京墨哼笑一声:“季珩之死非我所为,我绝无可能觳觫伏罪。”

“丞相向来是个聪明人,何苦在这种事上犯轴?”

燕思哂笑起来,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在牢房中有种说不出的刺耳:“诏狱每年所收之人,林林总总有几百号人,这些人中,大多都曾身份高贵,当他们一入了诏狱,可以是牲畜、是物件,却唯独当不成‘人’了。陛下认定你有罪,那便是居心叵测、罪大恶极,又有谁会在意真相?”

见徐京墨漠然不语的模样,他又再次开口,字字句句皆是诛心之语:“就算季统领之死真的与你无关,那又如何?丞相不妨与我一起猜猜看,陛下会承认错误,而后将此事轻轻揭过吗?不会,因为他是天子,天子怎会有误判?光是‘用事擅权,欲为乱’的罪名,依照大衍铁律,就已经可以判你斩首示众了,更何况,徐相位极人臣,乃是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陛下已近弱冠,也到了该亲政的时候了,你猜猜看,他真的会将丞相放出去吗?”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燕思看着徐京墨逐渐变得惨白的面色,便心知他这一番话已起了作用,“丞相大人,难道未有听过此等良句?”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要我识相些。”徐京墨站了起来,冷眼看待燕思,若有所指地道:“可我更希望燕廷尉将精力用于查明真相、找出真凶,而非浪费在与我口舌上!”

燕思没有再做纠缠,他也跟着站起身,理了理袍袖上的褶皱,而后慢悠悠地朝牢门走去。在将要踏出房门那一刻,他回身看向徐京墨,仍是和顺地劝道:“显然丞相还未认清处境啊……这事看来急不得。徐京墨,我给你两日时间,你且再好好想想吧。”

等燕思走了,狱卒们就将椅子撤出牢房了,徐京墨回到了擦净的角落里坐下,不由得在脑中思索起这件事来。年宴当夜,他应该是同时和季珩受到了袭击,不知道季珩那处是什么情况,但他可以确定蒙面之人不会是季珩。

首先,季珩的身量并没有黑衣人那么高,其次他刚刚看了一眼,并未在季珩脖颈附近看到可疑的痕迹。而且年宴当夜,进宫的所有人必要脱下甲胄、除去武器,只有羽林军才能佩有武器,季珩身为统领,自然也是可以携带各种武器的。

季珩与他素来不合,就算要行刺他也必定是抱着一击必中的心态,若说用金簪来刺杀他,只为嫁祸给大臣们,未免也有些太兜圈子了,说不通。

若说这件事是皇帝设套也不大可能,他看得出萧谙是真伤心。想来萧谙将他下狱后,也要顶着不小的外界压力,毕竟他手下那些亲信并不是吃素的,只要他罪名一天没有坐实,亲信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帮他脱罪。

可这件事关键还是那支金簪与他的牙印,此时他便是急也无用,只能等阿盛尽快查到凶手,才能为他洗脱冤屈,将他从诏狱救出来。

他知道燕思的话多少有些恫吓的意味,可也不得不承认,至少他说的有一句话是对的天子是没有误判的。

他只能靠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