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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可以和你聊聊我工作之余的爱好。”他一边说一边剪断了手里的花茎,慢慢修着,“我从小就喜欢养花,这世上飞禽走兽都趋利避害,只有草木活在明暗之间,扎根泥里还向往光明。”

“如果这种向往赋予人,”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信徒和宗教即是由此而生,不拘任何东西,崇拜的人多了,就自成了一套系统,而能主宰这个系统的便是神。”

看守人员茫然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沈天为笑着握紧了花枝,“意思就是,你们把我禁锢住,不过是依据单一的系统,可以是法律,也可以是道德,但是如果另换了一套系统,我就是无罪的,我甚至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举个例子,你们有三个人看守我,如果其中两个决定跟随我,那么我就可以走出这间屋子。如果守卫的武警部队跟随我,我就可以走出这个山头。推而类之,如果我坐到那个位置,那么我在整个华国,”沈天为轻轻说道:“通行无阻。”

“这一点放诸古今中外而皆准,耶稣为什么复生?此即为神迹。虽然我的这条路失败了,但是我永远不会放弃我的追求,我还有另一条路。”

沈天为看着对面分心思索自己的话,最后说道:“咱们相处这么久了,你套我的话,我未必不清楚你。我知道你是傅连庭的人。”

看守人员一惊,抬头看了眼监控,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劳你帮我转告晏嘉禾。”沈天为笑容淡漠,“她活一日,就是我活一日,能和她一起进坟墓的,只有我。”

他说完反手将花剪插进自己胸口,看守虽然被他先前的话分了心,但还是反应极快地抢了下来。幸而刀短,就算没根也扎得不深,只是豁开了皮肤。

看守抢到剪刀松了口气,不料却忽略了沈天为拿在手里的花茎。

这只是虚晃一枪,割开皮肤减少阻力,谁也没想到真正的凶器仍旧握在沈天为的手里。被修得斜长锋利的断面像把锥子,顺着已经破损的伤口径直插进心脏,穿不透背后的皮肉,生生折在了脊骨前。

沈天为把花梗压到底,胸口紧紧贴着那朵玫瑰花,好像从里面牵藤长出来的,血沾透了花瓣,喷涌着打湿了他半边身体。

沈天为缓缓松手没了力气,后退几步,翻身栽倒在地上窄长的花槽里,一丛丛鲜妍的玫瑰给他让开了地方,接着又合拢,花叶相怜掩埋了他的面孔,也挡住了铁窗外明亮的天光。

他对能够主宰别人有着强烈的欲望,却进到监狱这种天下最受制于人的地方,这对他是比死亡还要严重的惩罚。

然而强悍如他,到最后还是能主宰唯一一个人的生命,那就是他自己。他连凶器都不肯假他人之手,而是花费了一个春天,亲手种植出来。

看守甚至疑心眼前的景象是只是自己一个瑰丽的梦,他从未见过有人自杀前没有一点征兆,下手的过程中也没有一点犹豫。但是马上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证实这不是梦,查看实时监控的两三个纪检同事赶了过来。

有人过去查看沈天为溃散的瞳孔,然后拂净从花下沾到的血土,摇了摇头。也有人在叫救护车,可是大家都知道只是走个形式了。

前后不过半分钟,死亡已成定局。

官员在双规期间自杀是重大过失,相应看守人员全背了处分,这场大案线索中断,就此平息下来。

同年九月,检察院提起公诉,两个月后一审宣判沈建来数项罪名成立,有期徒刑十二年。

这是在过往所有和他同级别的案件中判处最轻的结果,是用他引以为傲大半生的儿子的命换回来的。

随着沈家的靴子落地,晏青山也被调出燕京,远离了政治中心,调往宁徽省省级一处闲职。

晏家举家搬迁,晏嘉乔动向也受到监视,他的脾气再反对也没有用,大约会熬个五六年,才会彻底恢复人身自由。

傅连庭还记得程文怡说过想填补晏家走后的权力空间,如今燕京果然没有了晏家,没想到连她也不在了。

填补上来的家世是薛家。

薛爱从边境调进了京城,和傅连庭在国庆节的时候领了结婚证,摆了筵席,喜气洋洋结成一对怨偶。

礼行完,最后傅连庭被人劝酒,他环顾了一圈,围上来的全是生脸新贵,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人,不管爱的还是恨的,一个都不在。

傅连庭身着吉服,在高朋满座中端着酒杯,忽然大笑起来,连饮数杯,含着醉意和薛爱共同送别亲友。

过去只见人登高耍景,往来潇洒,却原来笑到最后的,笑得也并不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