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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问题收获了两块石子。

陈谷顿时觉得她像个原始人,无法沟通还喜欢投掷武器,顶多石器时代不能再多了。

天色黑透,陈谷不甘心了一下,还是飞快地跑回家。因为回来得晚了,陈谷被他老爸扯着耳朵教训了一顿,可是心里琢磨着晏嘉禾,挨打都没觉得疼。

陈谷翻来覆去直到半夜也没睡着觉,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卧室能看见车库,一个打滚坐起来,拉开窗帘往下看。只见清亮的月光洒在房顶上,晏嘉禾穿着黑色的衬衫长裤,仰面躺在光海里,身边一圈里里外外,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石子,延着黑斑点样的影子。

晚风从窗缝里吹来,卷了些尘土,卷进了陈谷的眼睛里,他用力挤了挤眼然后再看,风中的灰尘在光下成了明雾流动,绕着她推来又浮去,那些黑斑点的影子,恍若深海鲸波,星星盏盏半隐半现。

童年的夜比二十年后更净,月亮好像也比二十年后更圆,那时尚且还新鲜的白水泥抹的车库顶也更亮,极亮,亮到能看到晏嘉禾阖上的睫毛的弧度,起伏的鼻梁边线的银光晕染,亮到陈谷只觉得刺目耀眼。

其实这些都不是陈谷当时的想法,年幼时懂得什么,恨不得美丑都不知道,哪有那么多朦胧情愫。

这是他进了军营以后,在暗无天日的封闭训练时咬牙切齿地紧攥着过往,一遍遍摩挲细化,意识到喜欢上她以后后补的。

像是几帧电影镜头,陈谷甚至拉近了视角,看到了那个距离看不到的小绒毛,加了高光滤镜,打磨出一个梦幻般的初见回忆。

他把一个错觉,一生心动,都归在军属大院盛夏夜的车库顶上,面积不过数坪,比当时寿数还要短。

等到第二天,刚刚破晓,陈谷就睁开了眼睛,又拉开了窗帘,发现晏嘉禾还躺在车库顶上。陈谷边穿衣服边低头看,晏嘉禾怀里多了一个灰色的兔子玩偶,陈谷立刻认出来是程文怡的,和她的眼睛颜色一样。估计是后半夜程文怡偷偷出家门扔上去的。

接着,晏嘉禾好像也醒了,抱着兔子沿着车库边缘慢慢走了一圈,又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

陈谷琢磨了一下才明白,她是下不来了。

经此一夜,陈谷心里明白,自己倔不过她,便有点想和她交朋友。他飞快地穿好衣服,早饭也没吃,奔到车库前面,仰头看她,“你下来,我不打你了。”

晏嘉禾坐在檐边,悬着两条小细腿,有点疑虑。

陈谷张开手臂,说道:“我接着你。”

晏嘉禾的眼睛盯了他片刻,然后试探着先把兔子玩偶扔了下去。陈谷接住了,反手又扔到了地上,再一次张开手臂目光不错地看着她。

晏嘉禾在车库顶上住了一晚,幸亏夏天很热没有感冒,但是早就已经很想上厕所了,看到陈谷愿意帮她,也别无选择,一言不发就从房顶上站起来,站得直直的往下一扑,落进了陈谷的怀里。

人可比玩偶沉多了,陈谷抱住她幼小的身体也往后倒去,恰好摔在了昨晚混战遗留的石头上,磕破了额角鲜血直流。

那块晏嘉禾先扔出去,又被陈谷拾起反击的石头,经过了短暂的和好,最后还是完成了最初的攻击,一如他们的后来。

陈谷在军营里一想到这儿就觉得,怨不得古代人常常借一物占吉卜凶,果然冥冥中早有定数,不可违背。

磕破的额角并没有怎样,在陈谷看来都是小伤,从他抱住跳下来的晏嘉禾的那一刻,他就很高兴。小孩子之间总是好一阵歹一阵,拥有无数的不通情理的约定。她敢往下跳,说明她信任他,那他就也会信任她。

从那以后晏嘉禾成了陈谷的新一号小跟班,也是陈谷最喜欢带着玩的一个。她一直不说话,玩起来不怕脏不怕痛,梳着短发太小了也看不出性别,所以陈谷一直把她当成男孩子。

直到几周后他们去人民公园玩,一起挤着上公共厕所。

那天陈谷当着晏嘉禾的面,把裤子脱完,刚对准小便器,就听见晏嘉禾慢慢发出清丽的声音,“那是什么?”

陈谷一下失了准头,像是一截躺在地上却瞬间注水的尼龙水带,四处乱飞中喷到了墙上。在沉默又停不下来的水声中,陈谷觉得有什么东西缓缓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飞离了地球,好像是他社死的灵魂。

青梅竹马这种关系,一半是情人,一半是另一个自己。不怪世人这样想,陈谷也觉得,从意识到要有界限之前,彼此就已经越过去了,再做什么都是欲盖弥彰。

晏嘉禾能融入康茂园是陈谷带的,她重新开口说话是对着陈谷。而性器官的启蒙,也是看的陈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