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惊蛰跪坐在床边,态度十分端正。

“我与你说正经事,莫要打岔。”惊蛰板着脸,就好像刚才扑倒赫连容的人不是他,“你的毒,宗大人到底怎么说?”

赫连容靠着床头,懒散地说道:“约莫要多花点时间。”

惊蛰对这敷衍的回答很是不满,拍了一下赫连容的胳膊,“多花点时间,是多长时间?你之前好几次因为药性,弄得身体不妥,宗大人是……真的靠谱吧?”

赫连容淡淡说道:“纵他再不靠谱,也没其他人。”

这天底下,去哪里再找一个,对这毒清楚万分的?最起码,宗元信还知道这毒的名字。

惊蛰真恨得牙狠狠,真想把他母后从坟里挖出来。

“我在想,如果那些蛊虫,能够控制普通人的话,那是不是,宗大人所说的,蛊虫能够入药,也会成为一种可能?”惊蛰说这话时,有点慢,像是一边说,一边在思考,“但这样的做法,真的妥当吗?”

赫连容挑眉,冷冷淡淡的声音都带着一点微扬的尾音:“你想说什么?”

惊蛰破罐子破摔,坦率地说道:“如果,蛊虫能有这么奇异,那能不能治你身上的毒?又或者说,你身上的毒,会不会和蛊虫有关?”

赫连容敛眉,惊蛰的猜想并非不可能。

只是,为什么是现在?

惊蛰刚才出其不意的动作,是在倾听?他靠近的位置,正是在下|腹……男人眼眸幽深,怪异的情绪一闪而过,几乎难以觉察。

“你对蛊虫,似乎总是有些在意。”赫连容慢吞吞地说道,“你很喜欢这些东西?”

惊蛰猛地打了个寒蝉,疯狂摇头:“不,我不喜欢。”

……这些小东西,虽然就从共感里来说,都充满了对惊蛰的保护欲……可以说,它们就是为了它们的王而生,这种纯粹的爱意的确叫人动容……但它们是虫子啊啊啊!

虫子,铺天盖地的虫子,就算是蛊虫,那也还是虫子。

可怕的数量,可怕的外表。

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如同潮水蔓延过来的时候,简直是午夜梦回最可怕的噩梦。

尤其那些东西还会疯狂追在他的后面,那种铺天盖地,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的狂热感……还是算了。

惊蛰咽了咽喉咙,“要是再见到,简直噩梦。”

不过,一提到这,惊蛰迅速想起自己刚才生气的点,微眯着眼看向男人:“说来,黄仪结之前就是冲着你去的,结果你在奉先殿的时候,又糊弄我!”

赫连容糊弄他的次数简直太多太多次,已经到了惊蛰在记忆里随处一扒拉,轻而易举就能找到被骗的痕迹。

赫连容可疑地沉默了会,“她没死。”他狡诈地甩出了一个惊蛰会感兴趣的东西,以避开直面的争吵。

“宁宏儒与我说过。”惊蛰挑眉,“所以,她在北房的时候才会帮我。”

那会,自称俞静妙的女人对待

他的态度就很奇怪?[点,一点往上,抓住惊蛰的上臂,将人与自己拉得更近了些,“……比如,瑞王那?”

惊蛰一时间,都没明白过来赫连容是什么意思,他挑眉:“瑞王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惊蛰从前对他,似乎总有些关注。”赫连容淡淡地说着,“是觉得,他还算不错?”

惊蛰目瞪口呆:“你说什么……等下,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提到瑞王?”除了现在,那次在北房前,赫连容也曾提到过一次。

惊蛰微眯着眼,想起眼前这人的斑斑劣迹。

容九就是赫连容这个等式成立,那么早在北房的时候,惊蛰许多作为,或许都在赫连容的暗卫监控下,那个时候,惊蛰为了完成任务,的确做出不少在外人看起来难以捉摸透的行为。

赫连容要是能从这些行为里,分析出惊蛰对瑞王的关注,倒也不显得多么稀奇。

只是惊蛰没想过的是,赫连容没猜测他背叛,也根本不理这其中的怪异,这发问的重中之重,更像是在……

“你觉得,我会喜欢上……瑞王?”

“你一开始记挂的就是瑞王,说不得,原本也是喜欢瑞王,而后看上我的脸,这才移情别恋……”赫连容冷冰冰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更有杀伤力,惊蛰都觉得自己快吐了。

惊蛰抬起一只手,示意打住:“怎么被你说得我好像很朝三暮四一样?我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上瑞王呀。”

“他长得好看?”

惊蛰嘀咕:“我又没怎么见过他。”

顿了顿,惊蛰气恼起来。

“你是不是忘记,我与黄家有仇。我连太后都不喜欢,怎可能会喜欢她儿子?”要不是一开始很讨厌瑞王,惊蛰怎可能和系统较劲,平白无故给自己招惹来那么多的麻烦?

赫连容沉默了会,真心实意地发问:“有仇,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惊蛰掐住赫连容的漂亮脸蛋,干巴巴地说道:“这么高难的感情问题,你还是不要多想,反正你就记住一件事,我和瑞王没有关系。”

赫连容任由着惊蛰蹂|躏自己的脸皮,“那可真是太好了,”冷冰冰的声音,压根听不出来该有的庆幸,“要是惊蛰真的喜欢他,那追杀令,可要怎么追回来?”

猛然压下的寒意,覆盖了语气里的冷淡,就好像千斤重的雪,裹挟着凌厉的杀意。

惊蛰微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赫连容是不是……

他分明知道惊蛰,不可能喜欢上瑞王,却还会提起瑞王……原本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在他的身上,其实有过许多异常。

不管是系统的存在也好,还是那些buff的影响也罢,以惊蛰一个太监的身份,有些事情,如果容九一开始就盯上他的话,不可能会发现不了……譬如,惊蛰为什么,总会哪里危险往哪里钻?

是巧合?

虽然惊蛰常说,许多时候是麻烦自己找上门来的,可要不是他犯险,又怎可能会有这些纷至沓来的麻烦?

赫连容是有所察觉谁都知道瑞王是在以退为进,恳求景元帝高抬贵手,饶过太后一命。

眼下并无太多证据,能够证明瑞王与太后这件事有关系,如若在这个时候景元帝毫无缘由废除了瑞王的王位,定然会招惹天下非议。

皇帝做事向来随心随意,当时朝堂之上有不少朝臣听到瑞王的请罪书后,一瞬间竟是在担心,要是景元帝听了这些言论,顺水推舟把瑞王的王位给废除了,那该怎么办?

这可不是他们多想,而是这么些年里面景元帝,做出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许婕妤只要一想到前朝的那些事情,就有点烦心。她们虽在后宫里面,但是后宫妃嫔与前朝百官也是息息相关的,不然她们为什么要入宫?

先帝在这件事上做的可比景元帝好多了。

先帝那段时候平衡了前朝和后宫的关系,虽然他对外手腕有些软弱,这也是个很和善的君主,算得上君臣相宜。

就算没什么作为,可也是个好的。

景元帝……虽然看着比先帝有能力得多,可他却不是一个会在乎声名,在乎口诛笔伐,在乎后世笔墨的人。

他做事向来随心,只要一点不如意,就有可能痛下杀手,这样喜怒不定,手段残忍的帝王,就算再有能力,他们都觉得心有余悸。

会在意,有弱点的皇帝,某种程度上才会让他们更为喜欢。一个浑然没有弱点,做事随心所欲的皇帝,远比前者更叫人害怕。

因为有恐惧之事,行事才会收敛。

许婕妤收敛了眼神,低下头去看着那些姹紫嫣红的花,这些花长于温室之中,被搬出来感受寒冷的摧残,如今已是有点可怜地垂下了头。

有三三两两的太监穿行,其中似乎是在侍弄它们。

不多时,许婕妤重新走回那些妃嫔之中,仿佛是在融入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后宫主子交谈时,丝毫没有避开这些忙碌穿梭于御花园的太监,他们本来就是属于这座皇庭的一个摆件,就像是那假山,那花,那随手摆放在路边的石头,没有任何的差别。

谷生一路冲回直殿监的时候,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脚下一拐,径直去了杂务司。

他脚步匆匆,引来了世恩的注意,从后头追上了他。

“你走那么着急,是去做什么?”

今日谷生被借调去御花园做事,现在宫里面人手不足,有些时候就略显紧凑,虽然从外调来的人来,但新来的人还不能立刻上手,有些事情还是指着老人来做。

“我听到了一些……我想找慧平确认一下。”谷生的脸色有些奇怪,很难用语言形容那到底是怎样一种复杂的表情,就好像整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你先等我确认之后……”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撞到了慧平。

他正站在庭院里面跟廖江说着话,两个人一来一回,神情有些紧绷,不过语气平和,应该是在讨论正事。

说了一会儿,他们两个才留意到有外来人。

廖江朝着他们两个点了点头,就招来了小太监吩咐他们去做事。慧平则是迈开步伐,朝他们两个走来,“这么急匆匆来找我,是有了惊蛰的行踪吗?”

前几天传来的消息,说是太医院已经找到办法,把蛊虫从虫奴的身体里面赶出来,大部分的宫人已经恢复了意识,只需要休养一些时日就能够重新回到位置上。

这是个好消息。

原本以为这些被蛊虫控制的人,已经没了活路,却没想到他们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而今他们多数人都怀疑惊蛰就在太医院,正翘首以待着太医院的消息。

谷生:“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