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是你们。”</p>

柳氏,也必然在内。</p>

她俩都不愿意见镖局的人受伤,到底是跟着茅子世出了镖局,却没想到,在那镖局外停着的,不只有十来匹马,更有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p>

据茅子世说,这马车是专门为她们准备的。</p>

一上那马车,处处都是舒坦,甚至还有个婢女守在边上伺候着她们。</p>

种种礼遇,当真稀奇。</p>

岑良很是纳闷,他们在京城中,也没有几个相熟的人,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来请</p>

茅子世坐在车辕上,乐呵呵充当着车夫,笑着说道“岑娘子却是不知,那镖局里,却还有第三股势力,在日夜保护着你们呢。”</p>

岑良狐疑地看着茅子世,哪三股张家镖局算一个,这个男人言下之意,是他们也算一股那第三股是谁</p>

没等岑良多想,茅子世就笑眯眯揭露了谜底“是定国公府上的小郎君,叫什么来着陈少康”</p>

一直在马车内不怎么说话的柳氏,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讶异,猛地想起许久之前在酒楼时的事情。</p>

岑良更是记忆模糊,只</p>

勉强记得有这么个人,是何模样,却是完全想不起来。</p>

茅子世叹息“这人也真是,怎这般藏头露尾,做了许多事,却是一点都不提。他不说,岑娘子怎么会知道呢”</p>

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好几天,起初岑良对茅子世很是戒备,然日渐相处下来,发现这人当真吊儿郎当,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油滑得很,有些时候,却又真的能说出那么一两句有道理的话。</p>

岑良没好气地说道“他要是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又何必多嘴”</p>

要说害羞,那多少是有些。</p>

可岑良根本不记得陈少康的模样,这情绪虽起,却也没有多少。更多的,还是在担心她们现在的处境。</p>

茅子世虽什么都说,可要紧的事情,那是一句也不说,迄今为止,她们都不知道进京的缘由。</p>

即便这一路上茅子世待她们异常友善,除了让她们离开之外几乎有求必应,岑良还是不能放下戒备。</p>

到了三日后,这车马终于抵达京城。</p>

一般而言,不管是什么身份,进出京城的时候,都必须被搜身检查。岑良原本还思忖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和守城的士兵求救,就听到外面交谈的声音。</p>

“哎呀,竟是茅大人,卑职失礼。”</p>

茅子世抓着缰绳,散漫地说道“让开,别多事。”</p>

“是是,卑职这就退下。”</p>

柳氏和岑良对视了一眼,相似的脸上都带着凝重之情。</p>

茅子世有官职在身</p>

而且听起来,应当也是个有权势的。这守城门的侍卫,居然没有上车搜查,问都不问就放过了。</p>

岑良咬着唇,其实那天,他们离开张家镖局的时候,她听到了茅子世和张夫人最后的一句对话。</p>

“不必匆忙离开,事情会有转机。”</p>

这话不明不白,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可岑良莫名觉得,茅子世在说的,或许就是张世杰出事这件事</p>

光看那十来个侍从,岑良已经隐隐感觉到茅子世的身份不同,刚才那个守城士兵的话,不过是印证了这点。</p>

岑良叹了口气,摸着柳氏的胳膊,低声说道“娘,莫怕,我会护着你。”</p>

柳氏摇了摇头,也抱住岑良。</p>

马车一路往京城走,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喧嚣,让岑良没忍住挑开了车帘。随着马车越走越远,那些热闹的气息也跟着消散,那越发熟悉的道路,让岑良都有些恍惚。</p>

她仓皇回头,正对上柳氏的眼。</p>

这路,不正是去</p>

直到马车停下,她们两人怔愣地看着熟悉的门庭,熟悉的匾额,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p>

茅子世的声音自外头响起来,比之前又多了几分敬重“已是到了,还请两位下马车来。”</p>

岑良的心跳莫名加速,第一个下了马车,然后才将柳氏扶了下来,她们两人站在容府前定定看了好一会,这才低声说道“茅大人,你这是在耍我们”</p>

岑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怒,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吗</p>

茅子世欠身,无奈说道“两位随我来,进了这门,就知道了。”</p>

那紧闭的大门,在此时正正打开。</p>

她们熟悉万分的于管事正站在门内,毕恭毕敬地朝着她俩行礼“请。”</p>

深一脚,浅一脚,走起路来,就跟踩着棉花似的,她们两人慢慢地被迎进了这容府里去。</p>

这容府与她们先前所见,又有不同。</p>

屋檐墙角,庭院装饰,都与从前相仿,却又莫名多出了鲜活的气息,就仿佛从前陈旧古朴的宅院突然又活了过来。</p>

有人,在这里生活着。</p>

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一瞬间,那种沉浸许久的记忆又猛地翻涌起来,叫她们两人再迈不开脚。</p>

她们不动,余下的人也不多催促,只是安静守着,像是在等候。</p>

这庭院也甚是寂静,明媚的阳光散落,带来几多温暖之意,有那清淡的花香顺着暖风袭来,让人险些沉浸在这香味里,再提不起半点警惕。</p>

细细的、轻轻的脆响,从不远处拐来。</p>

一只毛绒绒的小白狗在角落里探出个脑袋,对这两个陌生来客发出低低的叫唤“嗷呜,嗷呜”</p>

犬吠打破了寂静,她们两个蓦然回神,正有些恍惚,就听到一声略带怒气的叫喊声</p>

“你放开我”</p>

那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却带着怪异的熟稔感,就好似他们已经听过无数遍,却并非是在现实,而是在遥远的梦境里。</p>

不自觉的,这停下的脚步,也就跟着迈开。</p>

顺着刚才的声音,柳氏与岑良走向书房,这是她们再熟悉不过的地盘。</p>

只要再往前一步,那屋内的人就能看到她们,可要是</p>

只停在这里呢</p>

哈,那就只有屋外的人,能看得见屋内。</p>

年幼时,岑文经经常这样吓唬他爹。</p>

岑良怔怔地看着书房内,那正有两个</p>

男子在里头拉拉扯扯,只看他们的动作,都会觉得怪异又亲昵。</p>

身材高大的男人拥有着一张俊美昳丽的脸庞,任是谁都无法忽略他身上的气势,几乎是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就足以掠夺走所有人的注目。这男人的身上有着一种怪异的魅力,分明知道其危险可怕,却又有着令人飞蛾扑火的疯狂。</p>

可不管是柳氏还是岑良,都更为留意他怀里的那个人。</p>

那人年岁不大,只有二十出头。</p>

他也好看,是一种温润的,像是玉石,或者溪流那样,叫人觉得舒服的气质。只不过,最叫人喜爱的,是他那一双清亮的眸子。</p>

仿佛会说话。</p>

只是此时此刻,那双黑眼里满是怒火,几乎烧得更是明亮,他一手用力抵着男人的胸膛,像是要把人推开。</p>

声音紧绷,如同一把拉满的弓。</p>

“你不能总是这样”比起愤怒,那更是一种气急败坏,“在她们没有平安抵达之前,你别妄想用这张脸来解决事情。”</p>

那昳丽漂亮的恶鬼微微勾起嘴唇,却不像是笑容,而是一个压抑到极致,微微扭曲起来的弧度。</p>

他没有开口,只不过那看起来却更像是一幅会说话的画卷,已然将什么都道了个分明。</p>

惊蛰知道他所想,简直无法忍受“我又不只是为了这张脸”</p>

他受够了赫连容拿这张脸无往不利的作为,那就好像就好像他对赫连容的所有感情,只是为了这张脸。</p>

这太荒谬,也太荒唐。</p>

惊蛰很生气,不只是对赫连容生气,也是对自己生气。他气自己到了这个时候,都生怕伤害到赫连容。</p>

这人又哪里会这么眷顾惦记着他分明知道他最害怕的是什么,却偏偏什么都做遍了。</p>

惊蛰转身欲走,却被赫连容抓住胳膊。</p>

冰冷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紧接着是眉间,鼻子,最后是嘴唇,哪怕惊蛰拼命挣扎,赫连容也绝不松开。</p>

他们的吻充斥着血腥与暴力。</p>

惊蛰像是一头莽撞的小兽,几乎咬烂了赫连容的唇舌。那人任由着他发泄,却始终强硬抓着他的腰身,不叫他有抽身离开的可能。</p>

“不管你只爱这张脸也好,恨也罢,只要你离不开,走不脱,”赫连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冷酷,带着血腥的恶意,“你想怎样都无所谓。”</p>

他将一把匕首塞到惊蛰的手里,那意思不言而喻。</p>

除非杀了赫连容,不然他绝不放手。</p>

那种强烈扭曲的情绪,带着暴烈的疯狂,已然再没有掩饰的可能。光是听着,感受着,就足以让人浑身颤栗。</p>

“放,放开我哥”</p>

一道出乎意料的女声颤抖着,自窗外响起。</p>

惊蛰猛地抬起头,猝不</p>

及防之下,看到了站在窗外的两个女人。</p>

一个面相苍老些,已经三四十岁的年纪,却还很是漂亮,眼里正含着泪,默默看着惊蛰,那无声无息的模样,却让人仿佛也为之动情,也为之落泪;另一个却是十来岁的年纪,甚是俏丽漂亮,虽也有泪,脸上满是坚毅,刚才说话的人就是她。</p>

“快放开惊蛰哥哥”</p>

是娘,与岑良</p>

惊蛰的眼前一片模糊,连手指都忍不住哆嗦起来,那是一种根本无法压制的反应。他下意识要朝着她俩走去,腰间却是一紧,被人拉回怀里。</p>

惊蛰这才想起来,这还有好大一个麻烦。</p>

他猛地回过头,正看到赫连容狠毒残忍地注视着窗前两人,那种庞然的恶意与破坏欲几乎能摧毁一切。</p>

残忍的杀意,正踏碎在濒临疯狂的边界上。仿佛下一瞬,那岌岌可危的理智就要崩塌。</p>

不能让他发疯。</p>

身体比意识还要快,惊蛰抱住他的脖颈,踮着脚吻住了他。</p>

两人的唇舌内都有伤口,吻起来那叫一个刺痛。可这只要黏在一块儿,就几乎再撕不下来。</p>

谁都没有主动退却。</p>

那血腥味犹在,几乎崩裂的杀意勉强收敛了下来,赫连容的声音带着几分幽暗的怪异“瞧你的下意识,都只会选择家人。”</p>

就在方才,惊蛰这下意识朝着家人走去的行为,几乎踏碎了赫连容所有的克制与忍耐。</p>

倘若他不回头。</p>

那就一切都别回头了。</p>

那头疯狂的怪物正激烈地咆哮着,恨不得撕碎所有的阻碍。</p>

惊蛰气得又咬住他的舌尖,别说话了你</p>

这黑心肝的坏东西,见缝插针给他洗脑,谁见到久别重逢的家人不会如此</p>

这偏执,暴躁,气煞人也的混账。</p>

等等,惊蛰在唇间弥漫的血气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岂不是在娘亲和妹妹的面前</p>

他连忙抽身,回头望了一眼。</p>

果不其然,那窗外的两人都如出一辙的沉默,不知作何表情,那见面的狂喜与难以掩饰的担忧混聚在一起,甚是复杂。</p>

一时间,这怪异的气氛里,只有</p>

赫连容最是淡定。</p>

“岑夫人,岑娘子”那张近乎完美无缺的脸庞,带着空白的笑意,如同主人一般招待她们,“里面请。”</p>

只是那笑无法带来任何的温暖,只让人感觉到血液凝固,冻僵的寒冷。</p>

他说这话的时候,头颅靠近惊蛰的耳根,那紧紧拥抱的模样如同一体,幽暗冰凉的黑眸里,倒映着那两个小小的人影。</p>

正是某种无声无息的警告。</p>

他,是,我,的。</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