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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渣+番外 姑苏赋 808 字 6个月前

商家抬了抬高沉给他的一百块:“我这里真找不开。现在没几个人用现金了。”

高沉摸不出零钱,只得跟他说“不用找了”。

商家一种乞丐突然得到仙女的惊喜,反复问他:“真的不用找了?还是说你再拿点别的东西?”

高沉把两包纸巾和矿泉水放进包里:“不需要。”

他到街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时跟司机说去双塔大厦。手在背包里摸缠缠绕绕在一起的耳机线,准备听今天的新闻播报。

收到的第一条消息是顾来的语音,跟他说柳佳再婚的事情。男方是个外国人,要和柳佳在北京定居。他问高沉什么时候回北京?回去了一起喝几杯酒,他们很多年没有聚一聚。

高沉划到下一条消息,这里的公司说后天就要开始新人培训,到时候他作为金融分析类的导师,去给新人们讲课,尽量讲得生动一点。培训课程的质量,能够决定留不留得住这些人才。

高沉想起什么,跟司机说:“师父,麻烦回个头,先去一个小区。”他把备课文件放在家中,今天就得将那些资料录入系统内,因此很着急要回去拿。

司机到虚线处掉转车头,准备过马路的拥挤的男男女女,互相拉住手往回退。戴墨镜的女孩子们,短到膝盖上的裙子,被车子驶过的风吹起波浪褶皱。

高沉点开新闻播报后,望车窗外的天。玻璃上掉落无数凝聚起来的灰尘,爬出灰兮兮的复杂纹路,长满稻田干裂的形状。

马路两旁站立正直的大丝葵,衬得天空很蓝。云朵就像结成晶块的盐,铺在蓝色的宝矿上。无际晴空,晴出了一种酸楚。

年前来到这座城市,高沉没有考虑过太多。工作和住所都定下了,才发现吃也不适应,住也不适应。对这座城市没有特别大的慕恋,也没有很强烈要摆脱的欲望。只是像影子游走在陌生迷离的世界,所有人来感受这个世界的梦幻、晴朗、明媚。而他占据其中一个正正好的位置。他站在这个位置上,听说这个地方和加州很像。海很像,沙滩很像,大丝葵很像。以及不会很冷的冬天。

出租车上的收音机声音,远远大过于他耳机里的新闻播报。主播从汽车出声的扇口里,发出被滤过的砂砾音,总结2015年来发生过的一切。即将来临的2016会不会更好,所有人的心愿会不会实现,好多人来信说今年想暴富,女孩们想找个高富帅结婚。

司机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也似乎是在和高沉搭话,口音浓重地说:“现在的女孩子好多都好拜金,尤其是这个城市的女孩子,拜金还虚荣。”

在主播们笑哑嗓的时候,司机用本土话骂出一声脏话。毫无疑问的是道路又陷入瘫堵中,大大小小的汽车好比从下水道里出来后遇到阻碍的蚂蚁群,整整齐齐地排在灰色大马路上。

抱怨声漫荡在这条路上,天却还是这么晴。

马路对岸的便利店也在“堵车”,一群人排着很长的队伍在买午餐。穿红色制服的员工,收款与递餐的姿势,就像小学课代表收发作业一样流畅熟练。

男人的银白色头发明显和其他人不同,在那群穿工装的白领中,是树枝丛中冒出来的雪花。城市冬天掉下来的唯一一片雪。所以他很自然而然地吸引到高沉的注意。

银白头发的男人,把包在袋子里的玉米拿出来,放在嘴边吹了吹,小心地咬了一口。海风从滨海道路上吹来,四处拔腿急奔,大丝葵的头发被它吹到乱晃,一片飞到海岸,被海浪卷进海中。男人银白色的头发凌乱地飞扬,于是他将发梢别到耳后。一张好像意大利留下来的大理石雕塑的侧脸,任海风扫抹。

高沉感到心脏变得很重,很重地在起跳。水烫开一样的热流,从胸口的位置,扩散到四肢,鼻子,双眼。被风裹住的人像是他,陷在海里的人像是他,恍惚之间,整条汽车组成的项链,好似倒扣在青蓝的天上,天旋地转。

他张了张嘴,喉咙长出无数枯枝般的痛。

在司机对道路的谩骂声中,后车门被高沉焦急地打开来。反向行驶的车辆畅如流水,在路上疾驰前行。

人也如流水。匆匆地来买了饭,匆匆地离去。

高沉这道影子,在这场迷乱的世界里,去寻找淹没人海中那一朵雪花。穿过疾驰的车辆,挤在拥堵湿热的人群中。

八步的距离,一步是一处断崖,一道沟壑。跨不过的千山和万水,横在他和他距离的这八步之间。

雪花的影子被人海浪潮送近,推远。推远。高沉对着那走了很远的身影喊。努力地去喊。

可是刺满枯枝似的喉咙,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