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旧事重提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容易把事情往坏处想,结果是越想越坏,越坏越想。谭铃音想着想着有些崩溃,她觉得她和唐飞龙大概也只能这样了。

她去南书房告诉他爹打点东西准备离开,她自己也回去收拾。一边收拾一边难过地想,她该怎么跟唐飞龙告别。

光是想一想那些告别的场面,她就觉得心脏抽疼。

但是她根本没来得及走出宅门。

唐天远是谁呀,他往南书房送去的丫鬟们又不是吃白饭的,一看事情不对,早早地来报知县太爷。唐天远听说此事,第一时间回到内宅。此时谭铃音还在吭哧吭哧收拾东西。

“你要走?”唐天远问道。问出这句话才发现,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说不清楚是焦急还是生气,或者两者都有,哦,还有难过,失望,伤心……

谭铃音没料到他会突然闯进来,她张了张嘴,“我……”她的声音竟也有些发抖。

唐天远死死地盯着她,“你不要我了?”

谭铃音低下头不敢看他,她嘴唇哆嗦半天,终于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走?”唐天远阴着脸,“是你爹逼你了?”

谭铃音摇了摇头。

“那就是朱大聪?”

她没有吱声。

“我去教训他。”唐天远说着,转身要出去。

谭铃音忙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他,“别去!”

唐天远现在满心怒气,额上青筋直跳,他必须找个人揍一顿才能发泄。他轻轻地掰开谭铃音的手。

“别去,清辰在他手上!”

唐天远一惊,转过身来扶着谭铃音的肩膀,“你说什么,朱大聪绑架了谭清辰?”

谭铃音点了点头,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对不起,我一直没跟你说,朱大聪他其实是济南知府的儿子。”接着,把她和朱大聪之间的恩怨原原本本地跟唐天远讲了一遍。她舍不得离开眼前这个人,可她对自己的命运又无能为力,越想越觉无力,终于放声大哭。

唐天远都快心疼死了。那个什么朱大聪明显是装无辜想要博得谭铃音的同情和愧疚。

一开始知道谭铃音可能要离开,唐天远确实很愤怒,气她不够在乎他,不够相信他,可是现在,看到她哭得心碎,他的心也要跟着碎了。

竟然有人,竟然有人,欺骗她,伤害她,威胁她,让她伤心难过。眼前这个人,他就算生气都舍不得骂一句重话,现在却被人欺负成这样。

能忍就不是男人了!

唐天远只觉浑身的血气蹭蹭蹭地往头上顶,他拉着谭铃音跑出去,冲着宅门外吼道:“来人!把朱大聪给老子绑过来!”

郑少封听说唐天远要绑人,非要主动帮忙,三下五除二把朱大聪给绑来了,扔在退思堂。

唐天远把谭能文夫妇请到退思堂,然后大门一关,黄瓜守在外面,闲人免进。

朱大聪很是恼火。一看这架势也知道对方为什么绑他,不过,竟然敢绑他?胆子也着实够大。他从地上爬起来,沉声道:“你有种。”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多有种,唐天远突然一抬脚,正中朱大聪的胸口。后者还弯着腰尚未完全站起,此刻再受袭击,嘭的一下又摔回到地上。

谭能文夫妇看得目瞪口呆。谭铃音刚哭过,此刻红着眼睛要上前阻止。朱大聪是知府的儿子,唐飞龙这样打他,怕要遭人报复。

郑少封一按谭铃音的肩膀,笑道:“谭妹子,莫急。”

谭铃音指指朱大聪,“他可是……”

郑少封摇头打断她,“莫急,没事。”

谭铃音虽然还觉担心,但既然唐天远说没事,那想必就没事了。她拧着眉看向唐飞龙。

朱大聪还要起来,但他上身刚抬起一点,唐天远已经上前一脚踩在他胸口上,狠狠压下去,使他动弹不得。

朱大聪何时这样屈辱和狼狈过,他凶狠地盯着唐天远,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唐天远垂着眼睛看他,声音凉沁沁的,“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爹是谁。”

“知道你还敢如此放肆?”

唐天远突然蹲下来,踩着朱大聪的脚并不挪动。因力道的变化,朱大聪被压得甚是胸闷,几乎要吐血。唐天远拍了拍朱大聪的脸,说道:“朱有能,淳道十四年进士,二甲第八十九名。现任济南知府,正四品。”

朱大聪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目光。知道他爹是济南知府,这不奇怪,但是把他爹考中进士的年份和名次都说中,这个人对他家很了解吗?

不过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下力气打听,也能打听得到。想到这里,朱大聪再次冷眼看他,“还不赶紧放开我?你不过一个小小七品县令,胆敢随意绑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唐天远毫不留情地一个耳光扇过去,把朱大聪扇得脑子一蒙,两眼冒金星。

“我抓你是因为你劫持了无辜百姓,”唐天远说道,“虽然我很讨厌把长辈搬出来说事,但是你执意拼爹,我不介意告诉你我爹是谁。”

他说得云淡风轻,朱大聪心中突然笼罩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我爹是淳道十年进士,他也做过知府,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唐天远说着,看到朱大聪脸色一变。他心中暗骂了一句这小子没种,继续说道,“他老人家现在是中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内阁首辅。正一品。”

朱大聪本来还有些惊恐,听到这里,他顿感身心放松,这人吹牛太过了。他冷笑,像是听到鬼故事一般,鄙夷地看着唐天远,“你爹是唐若龄?”

又一个耳光扇过来。朱大聪脑子一蒙,眼前的星星变多了。

“敢随便称道我爹的名讳?”唐天远扇完这个耳光,还想扇。

谭铃音看得快醉了。唐飞龙在假扮唐天远!虽然这样很过瘾,可实在太不安全了!万一被人告一状……啊不不不,真正的唐天远就在眼前,假扮行为应该是经过正主同意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没事”?

她有些凌乱。

朱大聪缓了一下,找回神智。他依然不信,故意嗤笑,“唐若……”看到唐飞龙又抬手要扇人,他立刻改口,好汉不吃眼前亏。朱大聪说道:“唐天远是御笔钦点的探花,供职在翰林院,又怎么会跑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县令?你连这些都不知道,还想冒充唐天远?”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唐天远说着,突然向上一摊手。

郑少封十分默契,把手中的一个物什扔过去。

那物什很重,挟着风声,唐天远头也不回地接住。

朱大聪定睛一看,那是一方印。啊不,不算一方印,因为印不是正方的,而是长方形的,印泥也不是红的,而是紫的……

他以为自己因为刚才被扇了两巴掌,出现幻觉了。

唐天远换了个趁手的姿势抓着印把子,在朱大聪眼前晃了晃,“看好了,这是老子的钦差印。”说着,攥着印把子在朱大聪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尖而硬的一角磕破朱大聪额上的皮肤,伤口很快渗出血来。

朱大聪不发一言。

唐天远挪了个位置,又用印体敲朱大聪的头,这回力道加重了些,“老子是奉旨前来此地查办要案,既然当了此地的父母官,就得管此地的太平。”

朱大聪的头上又多了两个伤口,血流得更凶了,看起来甚是可怖。

“你身为命官之子,恃强凌弱,逼娶良家女子,劫持普通百姓,罪不容恕。”他说一句,敲朱大聪一下,一番话下来,朱大聪的头上又多了好几个口子。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出来,把朱大聪的脸染成了一个血葫芦。

谭铃音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唐飞龙吗?那个文质彬彬、温和有礼的唐飞龙?眼前这一个,那神色,那气质,根本就是一个天天抄家伙干仗的地痞流氓!这这这……

看着朱大聪一脑袋的血,谭铃音总感觉他一动不动了。她快吓死了,小心劝道:“别……别把他打死了呀,万一偿命怎么办……”

唐天远听出她的担忧,他心中一暖,扭脸朝谭铃音笑了一下。本来阴郁冷冽的俊脸一下子暖起来,像是暖春将融的雪。

谭铃音:“……”她才知道原来他可以在谦谦公子、地痞流氓、多情种子这些角色之间自由切换毫无压力。

郑少封重重一拍桌子,怒吼:“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眉来眼去了!”

唐天远便把注意力放回到朱大聪身上。他松开脚,一把薅住朱大聪的衣襟,把他提得后背离地,“说,谭清辰到底在哪里。”

朱大聪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有本事打死我。”

“不说?好,有种!”唐天远撸袖子,“我干吗要打死你,我要把你阉了献给皇上!”他说着,朝郑少封一招手,“过来帮忙!”

郑少封欢快地应了一声,跑过来要解朱大聪的腰带,一边解一边提出自己的建议,“我觉得不用找刀了,直接揪掉就行。”

朱大聪有些崩溃,这是一群神经病!一群神经病!

不行,不能和神经病硬碰硬。他本觉得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不敢把他怎么样,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朱大聪无助地挣扎,“我我我我说!我说!”不就是一个人质吗,他本来也没想把谭清辰怎么样。

“说吧,到底在哪里。”

“长福客栈地字三号房。”

谭铃音身体一松,“我去找清辰!”说着拉开门往外跑。

唐天远丢开朱大聪,对郑少封说:“这里先交给你了。”说完跑出去追谭铃音。

郑少封叫来几个衙役,让他们给朱大聪松绑,然后把人扔进牢房先关起来。至于怎么处理这个人,那就要看唐天远的心情了。

眼看着朱大聪被拖走,郑少封又补了一句:“今天的事胆敢泄露半句,你就等着进宫伺候皇上吧!”

朱大聪吓得脸色发白。

处理完朱大聪,郑少封才发现屋里还有两个人。

不怪他发现得晚,主要原因是那两个人已经跪下了,他低下头才能看到。

这是谭妹子的父母,郑少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双手扶起来,“你们……跪什么呀……”

“唐大人,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谭能文自言自语道。

郑少封哭笑不得,“您站起来看看,我可不是唐天远那坏小子。我是郑少封。”

谭能文夫妇跪了半天,两腿又麻又软,郑少封费好半天劲才把他们扶起来。

“郑少封?”谭能文自言自语道,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对,郑少封,”郑少封怕他不理解,想了想,解释道,“那个,我爹也是首辅,不过是前任首辅。”

扑通!两口子又跪下了。

郑少封:“……”

谭铃音在长福客栈找到了清辰,他被人绑了手脚之后又绑在床上。谭铃音给他松了绑,心疼地搂着他,“好了清辰,没事了。”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谭清辰本来也没多害怕,但他就是不想放开她。她站在床边,他坐在床上,搂着她的腰,脸埋在她的小腹上。

唐天远追过来,看到这个画面。他心里酸酸的,挺不是个滋味。他走过来打断他们,“走吧,先回去。”

谭铃音扶起清辰,“清辰,是县令大人救了你,快道谢。”

谭清辰朝唐天远比画了一个表达感谢的手势。

唐天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我还有事情同你们商量。”

谭清辰跟着二人回了县衙,先去见了养父母。

现在又剩下谭铃音跟唐天远两个人了。谭铃音想到方才县令大人为她做的牺牲,又是感动又是担忧,“大人,你假扮唐天远的事……”

“我没有假扮唐天远。”

“……”谭铃音很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勇气。

唐天远正色道:“我就是唐天远。”

谭铃音深情地摸了摸他的脸。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神,脑子一热,低头想亲她,不料她偏头躲开,软香小手顺着他的脸爬向他的额头,在额头上使劲摸了摸。

果然有些烫。

“怎么办呀,中邪了!”谭铃音的声音发抖,因焦急而带了些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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