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江玉用力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然而无论是背后的痛意,还是唇边的冰凉都在提醒他:眼前这一切并非是梦。

白瓷质地的勺子轻贴在江玉的唇边,天子的目光被炭火映得格外温暖。

江玉下意识张开嘴将勺子里的水咽了下去。

接着便努力抬手:“臣自己来就好。”

大周床榻本就低矮,此刻天子正随意坐在榻边……于当今这个时代,人们只有在最亲近之人面前才能做出如此“无礼”的动作。

县衙的厢房逼仄而温暖,江玉竟然于他俯身喂水刹那生出了错觉此刻的自己,好似枕在应长川膝间一般。

对于君臣而言,这动作实在是亲密得有些过分。

江玉下意识想要起身,然而还没动弹两下便被背后的痛意所打断。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躲避起了面前的瓷勺,“陛下,臣自己可以。”

谁知应长川不但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反倒突然握紧江玉的手,垂眸看着他的眼睛问:“爱卿可知自己不但差一点便被冰锥砸身,且滑倒在青石板上,差点重伤头骨?”

天子的语速变得格外快,再也没了往日的从容之态。

江玉抿了抿唇,并轻声道:“臣明白。”

上辈子他虽不曾经历这种险情,但没少看冰锥伤人的新闻,自然知道那东西的威力有多大。

“爱卿真的一点也不怕死?”应长川缓缓收紧手指,直到江玉因为腕间痛意而蹙眉,方才稍稍将手松开。

江玉怎么可能不怕死?

他正欲摇头解释,可口中却不由自主道:“臣自然怕死,怕黑、怕疼、怕未知的东西……咳咳,但臣似乎又没有那么怕死。”

别说是应长川,听到这番的话后江玉本人都有些意外。

他下意识缩了缩手指,却被天子握得更紧:“为何?”

应长川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沙哑。

无论是身为将领还是天子,应长川早已见惯了各种各样亡命之徒。

甚至在大多数时候,旁人的性命于他而言,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而已。

可是现在,他竟想不出什么比眼前人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后脑的钝痛仍未散去,疲惫感再次如潮水一般袭了过来。

江玉忍不住沉沉地阖上了眼睛,口中则轻声道:“臣这些年所做之事,皆已事无巨细向陛下禀报,并留下了文字记录。无论是制酒、火药,还是麦种与商路……就算臣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陛下也能将这些事处理得妥妥当当。”

应长川垂眸不语,江玉一时间竟难以分辨出他的情绪。

他不禁忐忑地向对方看去。

沉默片刻,天子又问:“剩下的呢?”

“剩下的……”江玉顿了顿说,“玄印监本就是陛下的人,无论臣在还是不在,都没有太大的影响。至于有梨……他也比过去成熟了许多,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实在不行的话还有庄大人可以帮他。”

见应长川仍看着自己沉默不语,江玉又绞尽脑汁道:“还有江家田庄,和田庄内的所有人……臣,咳咳……这些事交给陛下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

说完,他不由轻轻地朝天子笑了一下。

江玉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时他所说的都是藏在潜意识里的答案。

因为有应长川在,所以江玉一点也不怕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