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薛如意的面，樊老太君对李长安的称呼十分自然的从公主转成了李娘子。</p>

薛如意身边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郎，看着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清秀，脸上长着几颗雀斑，腰背挺拔，看到李长安坐在樊老太君旁边也没有露出好奇的表情，只轻轻唤了一句“祖母”，就站在薛如意身侧一动不动。</p>

樊老太君将她招过去，从被褥中抽出一条胳膊揽住她，眼中满是慈爱，又扭头看向李长安“这便是老身的孙女，樊宁，她自幼没了母亲，是老身亲手把她养大。”</p>

“宁娘，往后你便跟着李娘子。”</p>

“祖母”樊宁这才露出惊愕。</p>

樊老太君却不管她，扭头看着李长安，将薛如意拿过来的薛家箭谱亲自交到李长安手中“十八般兵器若是想要精通一道，归根到底苦练才是根本，此箭谱也只是记载了些许技巧，可为辅助，却不能因为有箭谱在手便懈怠了练习。”</p>

这话说的十分严肃。</p>

李长安点头，将箭谱收入袖中，而后开口“樊宁算作是老太君举荐给我的侍卫，这个箭谱算是我出钱求买吧。”</p>

她到底不愿意欠薛家一个人情。</p>

薛家家大业大，不像那些诗人一样孤身一人，家风又不好说，不像颜家那样清直，若只是樊老太君一人，李长安帮一把也就罢了，可薛家上下几十口人，李长安还不愿意第一次见面就欠薛家一个人情。</p>

薛家在安史之乱中的位置李长安不太喜欢。</p>

说到底，李长安的打算本来就是用钱买箭谱。</p>

樊老太君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也好。”</p>

薛如意将李长安和樊宁送出了薛府，临离开之前还给樊宁收拾了满满一箱子的衣服，叮嘱她</p>

好好做事，平日不要亏待了自己。</p>

樊宁安静地跟着李长安，一声不吭，只是眼眶微微泛红。</p>

她知道自己祖母给她谋了个好去处。</p>

可她的祖母还在薛府中啊。</p>

“滚滚不准泼”</p>

李长安刚出门，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就传入了她的耳中。</p>

定睛一看，先前她见到的那个守门的老仆正扑在一辆排车上，大哭。</p>

排车上放着几个大木桶，一股难闻的臭味从里面向外蔓延。</p>

“还请李娘子快走吧。”跟在李长安身侧的薛如意轻轻喘了两口气，面色苍白，手上推着樊宁。</p>

樊宁脸色也不好看，她低声唤了句“姨母”</p>

“快走，别回来了，以后别回来了。”薛如意推攘着樊宁，胸口猛烈起伏着，眼角还带着一点晶莹的泪。</p>

李长安临走之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p>

她知道她为什么觉得这股怪味熟悉了。漳县的猪圈里面经常会有这股味道，这是烂菜叶和秸秆发酵产生敢的泔水酸臭味。</p>

几个男人正提着桶往薛府外墙上泼着泔水，一边泼一边大笑，青砖上被泼满了泔水，泔水顺着墙缝流到地上，没入野草中。</p>

而薛府大门紧闭，连那个抱着排车大哭的老仆都没了身影。</p>

难怪这些荒草长得这么好。</p>

郁郁葱葱的荒草与荒唐的笑声都渐渐远了，路边上又重新出现了嬉闹的孩童，他们捧着脏兮兮的雪球，一边笑一边跑，追逐打闹，笑声清脆。</p>

李长安抬头看着天。</p>

又下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