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她是因此才生生拖到了二十四岁,用手段抢夺了工部尚书嫡女的婚约,嫁给了他。

谢玉弓哪怕是想到这里,依旧会感觉到一脚踩空般的失重,荒谬在心底一直放肆蔓延。

他到底……是为什么,才会相信她说的一见钟情误良缘的鬼话?

可能是他没想到,她竟然敢撒这样欲盖弥彰的谎话。

不过如此。

她所谓的痴爱也不过如此。

他谢玉弓……也不过如此。

想到自己这些天来的动容和退让,他简直像是条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谢玉弓心底真的涌起了一座无法熄灭的,蕴压着熔岩烈焰的山。

烧得血红的是他这些天可笑的摇摆和接纳。

她……当真是好演技,好算计,他竟是未曾看出毫分的虚假。

如此能耐,只做九皇子妃,实在屈才。

钟情是虚假,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许是未能将自己杀死,才会出此下策吧。

而如今,她依旧还妄想用那一套骗他,真当他是个失智的疯子吗?

他靠在门上,静静地看着她继续表演。

殊不知,这世上有一个最显而易见的道理,那便是当你想一探究竟的时候,就说明你依旧是不甘心的。

白榆并不知道谢玉弓扒了原身的老底,她的记忆是系统传输,只有关于剧情的部分,并没有这一段。

她攥着那手帕说:“我前段日子回到家中,想要父亲向今上,为你请封,而今封王圣旨迟迟未下,想必……定是太子从中作梗!”

“我借鸿雁之名引他上钩……本想在水榭之中杀了他!”

白榆故作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

谢玉弓心中只剩一片烧灼过后的冷灰,并无触动。

白榆说:“可是不行……他是当今太子,我杀了他,牵累尚书府三族是小,最重要的,是会牵累你!”

谢玉弓简直想笑出声。

笑的是他自己。

他竟会被如此拙劣的演技骗了这么久,落到如今容貌被毁的下场也是他自己活该,自己蠢!

但是很快他想笑的欲望就没有了。

因为白榆说:“所以我借机靠近他,想要割他一角衣袍作为证物,才割裂了他的袍子,就惹得他震怒摔碎了茶盏,又不慎抓破了手!”

“他擦手的帕子也被我拿来,哈哈哈哈哈……”

白榆凑近谢玉弓笑着说:“小九儿,万寿节宫宴之上,我会拿此物状告今上,说他道貌岸然,堂堂太子逼.

()奸弟媳,这锦帕、他手心的伤、他那被我割裂的衣袍,就是如山的铁证!”

白榆话音一落,谢玉弓的面色终于变了。

白榆接着说:“我那身为嫡女的好妹妹,本有他的一块玉佩,我早想用那个作为构陷他的证物……但是不够。”

“那玉佩乃是皇后所赐,还只有半块,是他和白珏之间的定情之物,若我拿来,他便能说是丢了,或者直接说是给白珏的,白珏包括整个尚书府,为了举族性命,都会帮他作证。”

“那个不行,但这个可以。”

白榆说:“待我弄些男子精阳在这锦帕之上,万寿节举国同庆,各方来朝之时,我再发作,届时他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那时候……诸国使臣皆在,我不信陛下会为了太子声名,诛杀各国使臣,引得边关动荡!”

“届时我……我可能会被赐死,哪怕是为了皇家颜面。”

“而就算是皇帝不会真的打杀太子,甚至不除他储君之名,他也会千里之堤一夕溃败。储君失德,其他蛰伏的蛟龙必定如蛇一拥而上,将他绞死,争那登天之位!”

“到时候他无法,更不敢报复你,今上最厌恶兄弟相残,其他的皇子更会对你敬而远之。”

“若来日太子还是登上帝位,为了这个曾经‘□□弟媳’的过往,他也一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否则史书污名他不敢担,他能压下一国谣言,但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即便最后若不是他登位,新帝感谢你拉下太子还来不及,定也不会与你为难。”

“万寿节后,我的小九儿……我的九郎。”

白榆笑了一下,这一次是正常的笑声。

她叹息一样说:“就能够得封亲王,安然去往封地,来日……”

白榆的声音又变得极其尖细,像是不甘不愿地从喉咙挤出来的。

“来日若恢复了神志……还能娶一位真正的名门闺秀,生两三个小娃,安逸一生了。”

白榆说到这里的时候,狠狠抽噎了一下,而后停顿住。

她需要给谢玉弓一点消化的时间。

她认真地在脑中筛了好几遍,从她突然归家,到她让人去请鸿雁,最后被太子截胡的这一场会面。

说成是她蓄意为之,便能够滴水不漏。

她把手帕放回胸口,再抹黑找到了烛火,点亮之后,简单洗漱了一下,迅速梳理了自己。

但是故意没有换掉泥水狼藉的衣袍。

这才捧着一盏如豆灯火,慢慢靠近依旧僵立在门边的谢玉弓。

谢玉弓面容阴晦,他在心中告诫自己,这女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不要,也万不能再相信。

现在杀了她是最好,留着她在自己周身如毒蛇盘踞,定会影响自己的计划。

会影响自己的计划……也会影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