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深海突然遭遇风暴,他流于表面的平静就能被轻易打破,海底的风景便也能窥得一二。

他怎么舍得解别汀痛苦,就像无论他是不是木南山和姚鸢的亲儿子,都永远不愿他们难过一样。

木扬突兀地转移话题:“我相机坏了。”

解别汀站起身,给木扬倒了杯水:“昨天问过,店家说需要更换镜头,但原产配件明天到。”

木扬微怔:“那刚好。”

刚好他明天需要,刚好就到了。

木扬又说:“明天我要出去。”

解别汀也没问去哪:“好。”“晚安。”

“……晚安。”

*

“您好,请问您是木扬的家人吗?”

“我是。”

“他因晕倒被路人送到了医院,情况很复杂,请您来我院一趟。”

彼时他刚结束剧组的杀青宴,去机场的路上看到路上的花店,心里微微一动,想让助理去买束玫瑰。

接到这则电话的时候,解别汀的话还没说出口。

他匆匆上了飞机,来到医院里看到躺在病床上,骨瘦嶙峋毫无血色的木扬。

医生告诉他,木扬已经是癌症晚期,且没有经过任何药物治疗,人已至穷途末路,没多少时间了。

木扬是在家附近晕倒的,是那个曾经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后来过了很久,解别汀才想明白,木扬应是想在死之前去看一眼养了他二十多年的爸妈过得好不好。

可他没能看见父母眉眼间的郁色和想念,就招到了死神的召唤。

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但木扬的五脏皆已衰竭,癌细胞几乎扩散到了全身,已经没有任何挽救的可能。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让解别汀别告诉爸妈。

然后安静地、毫无生气地等待死亡。

曾经矜贵张扬的小少爷,如今已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曾经手指划伤一下都要拍给解别汀看说好疼的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没因病痛折磨展露过一点委屈。

木扬张扬的资本没有了,从知道身世的那一天起,他就被磨平了棱角,曾经所有看起来可爱的任性都变得毫无道理,都会成为不知廉耻者的无理取闹。

于是他胆怯地蜷缩在阴影里,不去看也不去想,什么都没有放弃,却唯独放弃了自己。

可生死这么大的事,木南山和姚鸢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依然没见到木扬最后一面。

他死在了凌晨,黎明照亮大地之前。

解别汀看着病床上已经停止呼吸的木扬,第一次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

他不知道为什么痛,可就是无法克制疼痛停止。

后来的那一个月里,解别汀做过最多的事,就是坐在家里的天台上望着角落的藤椅出神。

过去每一次不见木扬踪影的时候,解别汀都能在这个角落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