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书终于察觉出江行止在干什么了,他好笑地戳了戳江行止的脑门:傻子一个,连这种醋都吃!

裴寂又趴回了枕头上,闷了好一会才说:“他早告诉我也没用,哼,我还是讨厌他!”

没头没尾的话,谢云书和江行止却都是懂的。

谢云书看看时间,又过凌晨了,他看裴寂今晚也不肯回屋去睡了,便去到隔壁把裴寂的被子抱了过来,让江行止睡在里面,裴寂睡外面,谢云书躺在正中间,好在床是2.5米宽的,三个大男孩并肩躺还绰绰有余,一人一床被子盖好。

裴小狗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告诉我就是为我好吗……我才不信……他从来没为我好过……”

谢云书不知道怎么说,转头去看江行止,他发现江行止总是能提供新奇的思路,总是有办法,把一团死结解出个活扣来。

江行止一只手搭在自己脑后,一只手勾拉着谢云书的手,指腹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磨了磨:“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谢云书忙说,“听故事。”

江行止沉吟了一会,开始讲道:“大概是七八年前吧,我们国家的某个边疆地区,城市和国境线交界的地方,当地的反|动武装分子和国际恐|怖组织勾结,他们通过拆分零件的方式往我们境内运输了一批军|火,当地武|警接到消息后向军队求援,军|方根据武|警的情报派遣了一支特种小队前来支援剿灭这批恐|怖分子。”

寂静的房间里,江行止的声音带着近似某种中音域乐器的磁性低低盘旋,谢云书和裴寂都朝他望着,专注地倾听。

“当特种分队的指挥官带着自己的部下来到战斗地点时,才发现情报有误,真正的敌人数量远远超出了情报上的数字,敌人的目的也不是走|私这批军|火,而是要在我国境内制造出一场具有轰动效应的局部战争,埋伏在战斗地点的除了十几倍于我方数量的敌人,还有许多杀伤力强大的重型武器,这是一场烈度完全脱离了预期的战争,我方和敌方的火力对比,完全是以卵击石。”

少年们的呼吸微微沉重,谢云书和裴寂都知道江行止不会随便讲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

“指挥官的任务是要带着有限的兵力和火力,将敌人阻挡在国境线外,绝不能让他们进入后方城镇,援军四个小时后才能到达。”

接下来江行止详细描述了这场战争的细节,枪|炮齐鸣,硝|烟漫天,血肉横飞。

“最后我们打赢了,”江行止看向谢云书,“你们应该都猜到了,那名指挥官就是裴大校,我是在一个纪录片里看到的这场战争,这个纪录片之所以让我印象深刻,是因为在这场战斗里……”

江行止微微吸了一口气,语速变得缓了下来:“在这场战斗里,裴大校的手里有一支21人的特种分队,还有一个营的重装武|警供他指挥,特种分队被派遣在前哨,遭到敌人的炮火密集围攻,裴大校如果带着武警去救人,那么敌人就可能从后方绕进,如果裴大校不救,那支特种分队就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全军覆没,那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一口锅里吃饭,一个营地里睡觉的兄弟,”江行止问,“如果是你们,你们会不会下令救援?”

谢云书和裴寂好半天都没能开口。

“不能救。”

江行止没有逼着他们继续给答案,而是直接给出结论,他抽出放在脑后的手,遮在眼睛上:“只有裴大校这种人,才能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绝情但正确的指令。”

“一个缁衣染血、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将领,注定他很难是一个脉脉温情、会对孩子嘘寒问暖的父亲,因为他一旦带着那样的拳拳之心上战场,带着那些情深意长的牵挂,他就很难带着更多的人打赢一次次的战斗,从那些战场上走下来。”

房间里久久无声。

……

裴寂睡着了。

谢云书帮他把被子拉到胸口,看到他眼睛闭得紧紧,睫毛好像小扇子似的,红扑扑的脸蛋鼓包包的,满是婴儿肥,红彤彤的鼻子皱着,连睡着的时候都有一股倔倔的劲儿,看上去特别像一个孩子。

一个漂亮的,无辜的,倔强的,干净的孩子。

谢云书不禁想起前世他站在裴寂的墓碑前,看着碑上的裴寂遗像,一身橄榄绿,肩上扛着金灿灿的衔,目光明亮含笑,眉宇里全是勃勃英气和昂然生机。

那无疑是他入伍之后照的,他照相的时候无疑也是快乐的。

裴寂牺牲之后遗书公告天下,两句话感动了无数人潸然泪下:

“今天我牺牲了,我无所遗憾,无愧此生,无负华夏。”

“面对死亡我放声大笑,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

那样无所畏惧,那样桀骜张狂。

他是天生的,英雄的儿子。

谢云书转过身,抱住江行止的腰,他将脸埋进江行止的胸口,湿意蔓延了江行止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