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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两人看见一个赭色宫装的老嬷嬷,僵挺站在眼前。

李星稀颤抖几下,躲到兰渐苏身后。

老嬷嬷轻轻飘过来说:“不用怕,我是这殿里的管事嬷嬷,死了十几年了,不会害你们的。”

死掉的时间和会不会害他们,并没有合适的公式能够连接。但兰渐苏还是选择相信她,因为要害他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顺德娘娘?”兰渐苏问。

老嬷嬷掀掀她肿皱的眼皮:“怎么,你们都不认识顺德娘娘吗?”

兰渐苏回答:“我知道淑蕙娘娘,容慎娘娘,宝仪娘娘,和清娘娘。皇上的娘娘多不胜数,但这顺德娘娘,从没听说过。”

老嬷嬷看向李星稀。

李星稀摇头:“没听过没听过。”

老嬷嬷拧起眉头:“真是奇怪,这宫里怎么会有人不认识顺德娘娘。”她自言自语,“那顺德娘娘,是艳冠群芳,倾国倾城的第一美人呢。多少男人为了娘娘死,为了娘娘发疯,连皇上都为娘娘痴迷……”

兰渐苏道:“没有可比性,咱皇上经常疯疯的。”

老嬷嬷没理会兰渐苏,埋头嘟嘟囔囔:“怎么能有人不认识娘娘的,谁还不认识娘娘啊,才过去十四……十五……年,怎么就都忘记了……”

她只顾念她的,兰渐苏兀自打量这座石像。

石像上的女人,的确从面廓便能看出貌相不俗。如若这个雕塑师神韵抓得准,那么她还非常有气质。而后引起兰渐苏注意的是石像的衣服。

她的服饰看似与宫中妃嫔的宝缎锦服无异,实则许多处细节都彰显不同。她的衣领非汉人服装解构,领沿镶了一排串珠,袖口绣有扶桑花。宫里的娘娘从不穿有这种花纹的服装,她们认为“扶桑”谐音“服丧”,寓意不吉。而关外一些民族,则以这种花为吉物。

兰渐苏想罢问嬷嬷:“她不是中原人?”

“是啊,宫里的中原娘娘只会勾心斗角,哪有这魅力。只是长得漂亮,又怎么会俘获这么多男人的芳心?我们娘娘品性良淑,心口如一。不像其他娘娘那么张扬跋扈,虚与委蛇。她和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眼泪和虚话来博取同情,再背地里对你施以狠手。

“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虚伪的主子实在看得太多,会写点文章说些漂亮话人人都是‘菩萨’似的主子。可像顺德娘娘这般真性情的主子,还是头一回见。她们常编排娘娘装顺柔,矫揉造作,那都是胡扯,咱们娘娘顺柔时是真顺柔,与下人也玩得开着呢。哪似她们呀,满口仁义道德,我佛慈悲,实际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无耻至极。”

老嬷嬷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许多。

兰渐苏乍一听感觉口吻熟悉至极,下意识答:“踩一捧一大可不必。”

老嬷嬷张口问:“啊?你说什么?”

兰渐苏捂了捂嘴:“抱歉,以前的习惯,还没改过来。嬷嬷,这地方是按哪里建的?我怎么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原先顺德娘娘住的宫殿,是圣上特意为她建的,建在宫外的山园里边儿。咱们娘娘爱听戏,圣上年年给她送伶人去。娘娘虽然不喜欢圣上,但对那些伶人都好得紧。”老嬷嬷说罢唉声叹气:“不过正因顺德娘娘不住在宫里,心思太单纯,才会被人杀害。”

李星稀张大眼:“这位美人娘娘,是被人杀死的?”

老嬷嬷飘到堂屋左侧,手指在地面上比划:“当年,当年便是在这个地方。” 她指的“这个地方”,自然不是石室的这个地方,而是被这个石室复制的那座顺德娘娘宫殿,与之相同的这个地方,“娘娘被几个人按住。那两个人,说要看看娘娘的心,然后便拿刀割开娘娘的胸口。血流了好多好多,娘娘好久才死去。那个人拿起一颗珠子,塞进娘娘口中,又叫人把娘娘的嘴缝起来,这样她的鬼魂才不会说出实情……还说娘娘的衣服太明显,得脱掉她的衣服……下人们那时和娘娘玩捉迷藏,全部躲在阁楼上。那两个人进来后我们都不敢出声,便这么看着,亲眼这么看着……当时,还有年幼的旻文公主。正因为要护住旻文公主,我们才全部不敢出声。否则娘娘对咱们这么好,哪有看她被害的道理?

“当年旻文公主才四岁。我还记得,那天,她是被奶娘抱出宫来找顺德娘娘玩儿。她的生母与顺德娘娘素要好。娘娘遇害的时候,我们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出来,才让她免于一难,否则,她必定也要被那两个人毒害。”

兰渐苏迫不及待问:“那两个人是谁?”

“那两个人,那两个人是谁呀,我怎么想不起来……”老嬷嬷突然抬起脸,阴恻恻发笑,眼睛眯起来的缝空黑一片,弯起的嘴像凿出来的月形窟窿,“我先送你们出去,先送你们出去好不好?这里头没气儿了,你们再待在这里,活不了。”

转过头,两人看见一个赭色宫装的老嬷嬷,僵挺站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