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小秋确定要手术,林然然就得在北京滞留一段时间。水云他们担心林然然一个人看顾不过来,商议之后决定由谢绯陪林然然和小秋一起去北京。水云现在是结了婚的人,何况她还得照顾两个孩子,思来想去还是谢绯最合适。

谢绯从小到大还从没离开过临安城,更不要说去北京了。谢绯特地回乡下跟谢奶奶说了,原本担心谢奶奶不会同意心爱的孙女出远门,没想到谢奶奶一听就答应了。

老人家拿出一卷梯己钱塞给谢绯,吩咐道:“然然对咱们家有恩,小秋手术是人命关天的事,咱们肯定得出力。要是小秋没事,女孩儿家出去走一走,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于是谢绯跟单位请了假,收拾好包袱,跟林然然和小秋一块儿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北京的chūn天,天色蓝得像一面玻璃,高高地飞着几只风筝。朱红色的城墙巍峨耸立,彰显着一国之都的气度。走在北京街头的人民,jīng气神也和别处不同,穿戴更是格外体面。

只有一些穿着朴素的老人,坐在城墙根聊着天,那股悠闲的气度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眼角深深的纹路里都刻着故事。

林然然纵然满腹心事,也忍不住昂首欣赏着七十年代的北京。北方的天空是蓝得发旧的颜色,花木稀少,一到冬天就满目苍凉,因此旧宫墙喜欢用朱红这种明亮的颜色。尤其到了冬天,草木凋零,白雪皑皑里还有一抹朱红亮眼,不至于太过凄怆。

此时chūn暖花开,故宫的红墙高高立着,门户紧锁,也禁不住梅花高过墙头,纷纷洒洒下一场香雪。路过的老四合院门敞开着,七零八落住了不少人,讲究情调的老北京人,偷偷在蒜苗小葱中间种一株海棠或玫瑰,红艳艳粉霏霏的,也没有人去拔它们。

林然然放慢了步子,一路走一路瞧,对那古朴的四合院和大宅门看得目不转睛。不愧是天子脚下,随便哪一座四合院都很有看头,门口被砸得半残的石狮子刻得活灵活现,门上被划得稀烂的藻井,依稀可以上好木料与雕工。

林然然看见一座门前有七道台阶的大宅子门口,忍不住停下来往上看。挂牌匾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门口贴着血红的大字报:“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谢绯和小秋跟着她一块往里看,里头早就不是深宅大院,而是塞进去十几户人家,满院子奇花异草拔的拔毁的毁,划成十几份种着葱姜蒜和病怏怏的小白菜。天井里的凉棚被拆了,横七竖八晾着土huáng灰蓝的衣服和尿布。

这种旧旧的老房子她们见得多了,不明所以地问林然然:“然然姐,这儿有什么好看的?”

林然然惋惜地看了眼这被糟蹋的大宅,道:“我以前听说,封建时期的台阶很有讲究,帝王用九,皇子用八,七级就是……“

小秋接口道:“是大官?”

“是王爷~”一个苍老的嗓音慢悠悠接口。

这声音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三人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墙根处坐了一个老头,开chūn了身上还穿着件破夹袄,一头花白的发乱糟糟支棱着,满脸皱纹,浑浊的眼睛望着林然然,神态却是十分悠闲自得:“姑娘,外地来的?”

“是,您老晒太阳呢?”林然然卷着舌头回答。

老头儿大笑起来,“别学了,这京油子的腔调老头儿听了烦。”

谢绯偷偷扯了扯林然然的袖子:“然然姐,咱们走吧。”

小秋也害怕这老爷爷,躲在林然然身后。林然然冲老头儿笑了笑,转身打算走人。

老头儿在后面道:“我看了你好一会儿了,对这宅子有兴趣?”

林然然笑:“我们看起来像买得起房的样子吗?再说了,我要买,您有么?”

“怎么没有?就巷口那四合院子,你看了半天那家,八十斤细粮拿走。”老头儿嘿嘿笑,浑浊的眼睛在乱发后盯着林然然。

“骗人呢!”谢绯忍不住在林然然耳边小声道。

林然然失笑:“大爷,别开我玩笑了。我们就是来逛逛,找烤鸭店呢。”

“吃喝玩乐找老头子就对喽!”老头儿来了劲儿,神秘兮兮地看着林然然,“这四九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没人比我清楚!”

眼看着老头儿越说越来劲儿,眼睛还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吃食,林然然哭笑不得,把没动的俩包子裹起来递给他:“大爷,我们都定好全聚德了。这包子请您吃。走了!”

说完,拉着谢绯和小秋快步走了。背后还传来那老头儿的絮絮叨叨:“想当年,这四九城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不是紧着爷玩儿的?说到包子,还数二友居……唔,猪肉大葱馅儿,不是那个味儿了!想当年那二友居的厨子亲自上家来做,配碗炒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