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翎活生生僵在那里,洪桢之所以对他好,不是信任,是施舍。

他仍然觉得,孩子是他杀的。

至此,眼中仅存的光亮终于消失了,只余下一潭黑暗,溢满无边的绝望与怨恨。

当晚洪桢是抱着钟翎睡的,他极尽温柔地说:“翎翎,许久没抱你了,让我抱抱你吧。”

钟翎没有拒绝。

洪桢很是开心,他以为钟翎听了他的话,真的偃旗息鼓,不再揪着他父亲的死不放了。

但次日醒来的第一眼,他发现他错了。

因为钟翎,不见了。

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雪,天地茫茫,惨白无色。

他坐在床上愣着,心里如万马脱缰般慌乱,半晌后回神,忙带了人出去找。最后找到时,钟翎的尸体已经僵硬。

他跪在县太爷府衙的正大门,身前的地上,是一个他用额头划出来的,血淋淋的“冤”。

小小的身子缩在那个血字前面,如蚂蚁一般,就算用尽全身所有的气力,于人来说,都是无痛之痒。

洪桢像是被刀劈了似的,一下子踉跄跪地。

他盯着那个血淋淋的“冤”,这才恍悟了什么,喉咙里卡了一根骨头一般,许久许久,才挤出两个字:

“敛了。”

随从将钟翎葬在后山,墓碑上没有刻字,只是那处巴掌大的墓冢前,总是有一方砚台,一支笔,仿佛在等着谁泼墨写字,又或者等着谁启唇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