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依然有些呆傻,师父的眼底难得浮现出了一丝无奈。

“也就是说,你差点爆体而亡。”

我确实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失控会引来如此大祸。后怕虽有,但更多的还是为师父添了麻烦的羞愧。于是接下来他问什么,我便答什么,把那日在灵植园发生的事和心头困惑一五一十都同他说了。

师父听后,沉思半晌,并未指责我什么,而是抬手掐了个法诀。

转眼之间,我的脚下由刚才的虚空变为了滔天巨làng。冰冷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这海上yīn云密布,电闪雷鸣。在这片震天撼地的bào风雨中,有一叶小舟独自在浊làng间上下起伏。

那舟上不足十人,都是jīng壮威武的汉子,他们或持船桨、或持叉戟,朝那大làng声嘶力竭,顶风高歌。忽听一阵振聋发聩的尖啸,海面下骤然钻出一头庞然大物,它的眼珠子就有一人多高,巨口一开更是气吞山河。气làng推得那小舟疯狂旋转。可那号子声依旧声声入耳,夹在海làng声、咆哮声、和雷鸣之间,似远又近,悲壮苍凉。

我被这天地异相震得瞠目结舌,师父挥了挥衣袖。只见那汹涌大海霎时缩小,巨shòu也化为了一尾小鱼。有一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汉于微风细雨的杨柳岸边将它钓起。瞧了一眼,便嫌小般将它咕咚一声抛回河里。这时隔壁的街巷突然有人赤足散发奔出:走水啦!走水啦!只见那飞檐黛瓦间真的冒出了一股漆黑浓烟,火势随风四散,转眼那成排的民舍都烧了起来。百姓的哭号和奔走声不绝于耳。我心急如焚,却只听嗤的一声,一碗水重重浇下。

有个垂髫小儿拍着手笑道:“哈哈,我赢啦,今儿个咱们能吃顿好的了!”另一个孩童一手抠着那满地乱爬的蚂蚁,一边冲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有办法,用火一烧就赶出了那么多蚂蚁,我要叫娘亲炒来当零嘴吃!”一旁个高的女孩皱着眉数落二人。“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那有什么办法!我三天没吃上饭了嘛!”“对嘛对嘛!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就在这群孩子吵吵嚷嚷的时候,一名形容憔悴的女子慌慌张张跑来,一手牵起一个拔腿就跑。那装着蚂蚁的瓷碗当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娘!我的碗!”“快跑啊!!蒙古兵进城了!!”孩子的叫声转眼便被凌乱的马蹄声和杀伐声吞没。而我看得触目惊心,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当这世间战火纷飞,哀鸿遍野,有一只纤纤素手拂过画面,那人间惨剧转而变为一副锦绣山河图。那素手的主人手捧画卷,冲着另一个人巧笑倩兮。“相公,这难道真是画圣真迹?”“自然是真的。”那衣冠楚楚的书生接过画,抱着那貌美妇人笑道,“待我将它卖作路上盘缠,便可赴京赶考。娘子你只需在家中静候佳音,明年此时,我定会让你当上那锦衣玉食的官太太!”“我不求当那官太太,只盼你能早日归家。”那美妇低头抹泪。“中与不中皆无妨,只求君心似我心,莫要负了这相思意。”

转眼那书生果然高中状元,登上了那巍巍金銮殿,但是发妻也成了昨日旧梦,梦却了无痕。男子搂着新娶的美娇娘指着堂下素面朝天的妇人大喝:“我在故乡从未娶妻!快将这胡说八道的疯婆娘打出去!”妇人泪如雨下,椎心泣血。“我在老家苦等你三年,替你赡养父母,教养亲儿,谁想竟是这种结局!果然这老天瞎了眼!我倒要问问这世间公理何在!”话音未落,她以头抢柱,血如泉涌,当场bào毙。窗外转瞬六月飞雪,鬼哭láng嚎,有一黑脸判官牵着铁链立于堂中。“这妇人以今生全部阳寿为契,要我抓一负心薄情之人回地府,那人可是你?”那书生吓得肝胆俱裂,一屁股跌下huáng梨木椅,大梦方醒。

一只蜻蜓悠悠扇动翅膀,停在师父的指尖。而我这才猛然惊觉方才那种种奇幻不可言皆是这蜻蜓的一场梦境。师父示意我摊开手,将那蜻蜓置于我的掌中。

“惊涛骇làng,白云苍狗,这世上纷纷扰扰的一切,不过如此。”

师父轻点那蜻蜓,那蜻蜓蜕去薄翼,身躯蜷缩,复归幼虫,又缩成了一粒微末。

“这法器名唤【刹那】,取自佛家‘一刹那九百生灭’之意。其内收纳诸多芥子幻境,与燃灯道人的七宝玲珑塔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这些小世界不尽完整,不过是彼方世界的一抹残影。”

我捧着这法器心中感慨,只是残影便有如此威能,那真正的三千世界该是何等引人心折……

“现在你观这微末,是否还能看清那海中巨shòu与人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