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午时,宗庙踏尽公卿骨

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如今少了最大的威胁,庐陵王的储位几乎板上钉钉。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拼命争取到头来一场空,还得搭上性命。

什么都不做,运气反倒突如而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殊不知尚有弹弓在下。

难道庐陵王是隐藏的弹弓?

“身为皇室子弟,心无孝道,与畜生何异?”

李显泪流满面,继续痛心疾首的训斥着李旦,为李旦这种做法感到非常的愤怒。

李旦沉默片刻,竟是哈哈大笑,环顾四周,疯癫一般。

只见这位以懦弱著称于世的相王,突然高高仰起头,又狠狠砸在大殿地面上,顿时砰砰作响。

其声如龙凤哀鸣。

太平望着皇兄额头的斑驳血迹,内心没来及一阵心疼。

她抬眸看了眼御驾,母皇真的能狠下心么?

就在此时,场中响起一道声音。

“午时了,此时不死,更待何时。”

如同水滴落在湖面,很缓慢很柔和。

可落在所有人耳里,仿佛那道封锁地狱的门被推开,释放出一个恶魔。

李显哭腔顿止,顾不上训斥李旦,慌忙离开戟门。

全场的目光落在那道白袍上。

他动了。

几步后停在李昭德身前。

张易之神情平静,轻描淡写的开口:

“作为对手,我高估了你,你实在是不堪一击。”

李昭德牙齿紧咬,身子颤抖,无比的愤怒。

他始终不相信自己败了!

自己制订了一个最精密的政变计划,怎么会败!

难道人世间的气运都汇聚在此獠身上?

非我之错,实乃上天瞎眼!

我死于天意,并非死于此獠之手!

李昭德双目赤红,神情剧烈扭曲,整个人似是疯癫。

张易之缓缓抽出刀,淡淡开口:

“我不懂温良恭谦,我只信奉以牙还牙,既然成了我的仇家,你怎能不死呢?”

“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用略带遗憾的口吻说道:

“当初跟你说过,让你亲眼看着我踏进陇西李氏的祖宅,可惜你没机会了。”

李昭德闻言用力挣扎锁链,目眦欲裂:“你不得好死,你必将遗臭万年!”

这幅模样落在群臣眼里,竟觉得李昭德很可怜。

昔日手腕强势到极致的李相,一个敢于密谋政变的枭雄人物。

如今成了张巨蟒脚下的蝼蚁,只能像个弱者一样靠着诅咒发泄恐惧。

张易之俯身扼住他的脖颈,不在意道:

“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后世历朝历代的青史之上,肯定绕不过我的名字。”

“而你,应该默默无闻。”

话落,挥刀。

画面仿佛定格。

呼吸都在刹那停止。

力量十足的一刀狠狠劈下。

鲜血如泄洪般狂涌。

群臣目光所及之处,世界变成一片暗红色。

咚。

咚咚——

声音越来越小,头颅滚落几下后慢慢停住。

陇西李氏的掌舵人,朝堂宰相,威望遍极天下的李昭德——

身首分离。

左掖门街鸦雀无声。

这一幕,将永远存在满朝权贵的记忆里。

出身陇西李氏这样的门阀望族,自小才华横溢,以无敌姿态步入仕途。

这是多么尊贵的一个人物,这样死在这里。

也许一开始就钻进了死亡陷阱,那个人设置的陷阱。

群臣还来不及感伤,脚步声在寂静的长街异常刺耳。

张易之俊美的脸庞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冷血残酷,摆明了要杀到底!

他走到张柬之身边,端详着这个儒雅的老人,轻声道:

“你为政清廉,治政能力很强,你身边这些人不及十分之一。”

“你的确是一个好官。”

张柬之表情没有生机,他死死盯着张易之。

张易之跟他对视,声音骤冷:

“可你不是一个好人!”

“看着前方御驾,没有她,你还是一个见到州郡官员就点头哈腰的县丞!”

“没有她的赏识,你配让天下叫你一声相公?”

“没有她,你如何有机会舒展心中的抱负?”

近乎于厉吼的声音响彻,群臣皆黯然叹气。

是啊,张柬之六十多岁还是县丞,是陛下以贤良征试,在几百个人中一眼看到他的才华能力。

而后才迅速擢升,最终登阁拜相。

张易之一把揪住张柬之衣襟,寒声道:

“你恪守儒家所谓的真理,女子称帝会亡国亡社稷。”

“大周天下,亡了么?”

“你内心的偏见就是一座大山,将你仅存的良知都压毁了!”

这一刻,仿佛重鼓擂在心脏,整个长街静作一片。

御驾里的武则天双拳紧握,眼眶有些泛红,上官婉儿等女子也心弦颤抖。

张易之举起刀,慢慢平复情绪,漠然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你死后,忘恩负义的事迹必将永远流传,我要你遗臭万年!”

张柬之艰难动了动嘴唇,眼中并无记恨,反而有种解脱的豁然。

后悔,还是恐惧?

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他缓缓闭上双目。

这一刻,满头霜雪的年迈老人,再也遮掩不住那份油尽灯枯的疲态。

噗通!

又一颗头颅带着飚射的血液抛飞。

在士林享有赞誉一片,甚至有文人风骨,道德宗师的称号,一国宰相张柬之——

也死了。

张易之戾气外露,粘稠的血液沾粘在他月色白袍之上。

除了地上恐惧的哀嚎声,没有任何声音。

没人敢谴责他的无情。

也没人寄希望他拥有菩萨心肠?

可能么?

“说到忘恩负义,这里还有一个。”

张易之走两步,居高临下望着浑身颤抖的李湛。

“你爹李义府出身微贱,算了,没必要帮他掩饰,你爹就是妓院里的龟公,靠着一手诗文为妓院招揽生意!”

“他是很有才华,若没有陛下,才华说与野狗听?”

“而你蒙荫镇守玄武门,非但不感激陛下,反倒……”

顿了顿,张易之有些意态阑珊,似乎不想啰嗦下去,侧头望着远方。

一只手却死死掐住李湛脖颈,掌背青筋暴起。

李湛满脸涨红,双眼圆瞪,嘴巴涌出哈喇子,片刻后窒息而亡。

“还有你,也该死。”

没有停顿,张易之走到李多祚面前,提起刀插进他头顶。

李多祚眼珠子几乎鼓出来了,折腾了几下,双耳已是渗出猩红血迹。

张易之拔出刀,面无表情走到桓彦范面前,“记住,你是谯县桓氏的罪人。”

一道寒光凌空劈下。

桓彦范的一声惊呼刚刚冲上喉头,还没化成一道爆破音破口而出,就被那凌厉的一刀斩成了两半。

长街如阴森的墓窖,诡异到无人敢发出声响。

就算见到血腥场景,想要呕吐都强忍着,生怕触碰了那尊杀神。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啊!

一个人,怎么能冷血无情到这个地步!

一个个高贵的公卿,死后连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