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满朝毛骨悚然

“做人要知恩图报。”

妇人没再说话,转头收拾散乱的衣裳。

突然。

“汪汪汪!”

前院响起犬吠,伴着嘈杂急促的脚步声。

汉子瞬间如遭雷击,握紧包袱的手青筋高高凸起。

他一把抓住颤抖的妇人,“你快带文儿躲进地洞。”

“不要……”妇人绝望地乞求。

汉子捏紧妇人细腕,颤着嘴唇:“求你了,快躲进去。”

“相公,相公……”妇人几乎瘫软在地,泪如泉涌。

汉子眸子里全都是红血丝,胸口起伏剧烈,全身都在颤抖。

他一把将妇人横腰抱起,另一只手提摇篮,慌忙跑到庖厨,掀开地上的盖子。

汉子不顾挣扎哭泣的妇人,将她推进地洞,亲吻了一下摇篮,哽咽道:

“你下辈子还要做我的女人,好好抚养文儿长大。”

“不要……”妇人忙用手死死捂住嘴巴,眼泪哗哗就流了出来。

砰!

汉子忍着悲痛盖上盖子,抱来柴薪覆在上面。

他缓缓闭上眼睛,从腰间抽出绣春刀,狞笑道:

“神皇司百户,左育!”

说完冲了出去。

厅里身着大红蟒袍的神龙卫正在搜查,听到声响,齐齐拔刀。

周利贞见一道身影以悍不畏死的姿态杀了过来,他冷声道:

“所谓的愚忠真是荒唐可笑,杀!”

数道寒芒闪过。

左育刚举起绣春刀,鲜血从颈脖上的窟窿往外喷射,血雾飞洒。

他张了张嘴,轰然倒地。

周利贞看都没看尸体一眼,转而戏谑道:

“听说你这厮的妇人刚生育,胸脯十分饱满,便宜本指挥使了。”

“快将妇人抓过来。”

“遵命!”立刻有手下进屋搜查。

过了半刻钟,手下回来禀报:“没找到。”

周利贞脸色难看了几分,怒声道:

“废物,妇人带孩子躲起来了,刮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身旁的武家族人见状,冷不丁提醒道:

“别浪费时间,要是跑了其他绿袍,你我都承受不住太子殿下的怒火。”

周利贞盯了他几秒,厉喝一声:

“走!”

武家族人点点头,拿出花名册,指着道:

“千户赵宽,此人小妾也貌美如花,足够指挥使快活了。”

“甚好。”周利贞这才露出笑容。

……

神都城掀起了血雨腥风,仅仅几天,一百多个绿袍丧命,连家眷都无法幸免。

朝堂噤若寒蝉,神都城上空弥漫着苛酷与恐怖的氛围。

御道旁一辆马车。

太平背靠车壁,看着信纸怔怔出神。

【保下他们性命,恩情百倍偿还。】

他们自然指被迫害的绿袍。

百倍偿还。

你又该怎么偿还本宫呢?

太平将信纸叠好,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她已经顾不上侄女做正妃这种儿女私情,眼下随时可能崩溃的局势,已经让她心力交瘁。

御书房。

武则天挺直腰杆,一丝不苟的批阅政务。

“母皇,你又要制造冤狱,大肆株连么?”

人还未到,声先传来。

太平一脚踹开宫娥,火急火燎冲进来。

武则天看了她一眼,漠然道:

“出去!”

太平精致的脸蛋燃着毋庸置疑的怒火,硬邦邦道:

“你要遣散就遣散,何必纵容武三思滥杀无辜。”

砰!

武则天拍案而起,凤眼冷视着她,寒声道:

“你以什么口气跟朕说话?记住,千万不要恃宠而骄。”

太平表情激动,大红绫罗中半露的酥胸起伏不停,语气极端尖锐:

“母皇,要不你直接废黜儿臣!”

说完,在愤恨与失落的双重煎熬中,太平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淌下两行清泪。

满殿的宫婢闻言瑟瑟发抖。

武则天直直盯着女儿,面色阴沉:

“你以为朕想杀人?”

“朝廷精心培养这群人,难道朕希望毁掉?”

她按下翻涌的情绪,嘶吼道:

“李令月,你站在朕的角度想想。”

“他们只忠张巨蟒,不忠皇权,刚闻风声就敢跟金吾卫火拼,天子脚下啊,有这么一群反抗皇权的人。”

“来,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做。”

话落,太平别过脸去。

“一切都是张巨蟒咎由自取,普天之下无人敢忤逆朕,没有人!”

武则天愤怒到表情轻微扭曲。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情绪,淡淡道:

“既想得到冷酷的权力,又不想失去温柔的感情,绝不可能。”

“这就是帝王,这就是孤家寡人,退下吧。”

太平静默无言。

……

清河郡,崔家庄。

高柳鸣蝉,凉亭静谧。

笛声响起,一个长音之后,紧接琴声曲调追逐上来,琵琶声渐渐悠扬。

三道迥异的声音衔接在一起,婉转温雅,起伏跳动。

一曲落罢,张易之放下长笛,握住身边双姝的手,轻声道:

“对不起。”

裴葳蕤反握手心,摇了摇头。

她不介意跟着爱郎颠沛流离。

如此亲密的举动,崔幼梦有些害羞,粉颈染上胭脂色,女儿羞态尽显。

她嗔羞道:“不怪你……是家族长辈同意的。”

从正妃变为侧妃,其实心里难免会低落,做不到坦然接受。

张易之没再说话,起身离去。

崔家客厅。

几个族老正在商议族中事务,听闻脚步声,便停下了议论。

一袭白袍负手而入,神情平静,眼神毫无波澜起伏。

但崔家众人还是能感受到压抑的愤怒和杀机。

神都绿袍被残害的消息传遍天下,张巨蟒岂能不暴怒?

“今夜,去并州。”

很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崔家族老如坠冰窖。

并州有什么?

武家祖地!

难道?!

崔元伦肝胆欲裂,颤声问:

“你想做什么?”

张易之坐在首位,笑了笑:

“当然是屠掉武家,我要让并州武氏寸草不留。”

轰!

轰轰——

犹如晴天霹雳,众人身体每根骨头都发出剧烈颤抖。

武家是皇族啊!

屠掉武家?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说出的话简直像恶魔一般!

“武家是宗室,你可知道杀宗室意味着什么?”

崔元伦脸色煞白。

“我那些手下因我而死,为了我一步不退,我又怎能让他们心寒?

“唯有武家陪葬,方能告慰英灵。”

张易之面无表情,眼中泛着森森光寒。

从修罗血池中厮杀的煞气迫得崔元伦遍体生寒,不敢逼视。

其余族老更是不堪,低着头都难以平复心头的恐惧。

纵观史书,他们从未见过比张巨蟒还不择手段的存在!

武家可是皇族啊!

女皇登基以后,一部分人跟着去了神都,另一部分还留在并州。

此獠要将并州武家人全部屠掉?

这已经不是大不逆,而是肆意羞辱宗室,当着天下人的面欺压女皇!

崔元伦眼神空洞,喃喃道:

“你想怎样就怎样,与崔家无关。”

“张巨蟒,你想捅破天,清河崔氏也管不着。”

一个族老愤怒的咆哮。

他心中滋生浓浓的悔意。

悔不该与此獠为伍!

张易之抿一口茶,不疾不徐道:

“置身事外?你们不参与就能撇清关系么?”

“在世人面前,咱们缔结婚约,是利益共同体。”

“我做什么,也是你们在背后怂恿。”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的补充:

“上了船,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话音落下,崔家众人涨红了脸,愤怒到极致。

无耻之徒!

天下怎会有如此无耻的恶獠!

怪不得沦为万人讨伐的对象,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想将此獠一刀剁死!

“张巨蟒,别以为我崔家可以随意拿捏。”崔元伦死死盯着他。

“哦?”张易之不置可否,淡淡道:

“堂堂千年门阀,连这点魄力都没有么?”

闻听此话,众人目露骇然。

什么叫这点?

你以为屠杀武家,是碾死几只蝼蚁?

杀了宗室,那真会在天下掀起惊涛骇浪!

“你不怕女皇杀你全家泄愤?”有族老颤声道。

众人齐齐点头。

是啊,你张家被朝堂时刻监视,倘若你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你张家还能有活口?

张易之镇定自若道:

“陛下不会,她敢杀我家人,我直接起兵。”

崔家众人头皮发麻。

从进清河郡开始,此獠就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

实在是太有底气了!

所有他们隐隐猜测,此獠在暗处布置了手段。

一旦选择造反,这些手段就会瞬间爆发出来!

至于女皇会不会报复张家?

极有可能不敢。

于她而言,她超脱了武家的身份,已经是苍生社稷的族长。

简而言之,江山才是她的家。

所以就算再愤怒再屈辱,她也不敢掀桌子。

张巨蟒将这一点拿捏得很死。

此獠的心机实在是太恐怖了!

崔元伦沉默半晌,使了一个拖字诀:

“兹事体大,家族需要商议。”

“呵呵……”短促的讥笑,张易之声音骤然变冷:

“抱歉,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

嚯!

一众族老火气蹭蹭上来,恨不得当场击毙此獠。

众人忍不住看向崔元伦,看看你的好女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岳父!

骑在咱们清河崔氏头上拉屎拉尿,嚣张跋扈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既然为了利益跟我联姻,那做事就别优柔寡断。”

“武家积累的财富不可能都带去神都了吧?事后我跟崔家对半平分。”

张易之放缓语气,不再尖锐。

“不行!”崔元伦断然拒绝,冷声道:

“造成的后果,我们崔家承担不起。”

“什么后果?”张易之似笑非笑,小心翼翼的说:

“我屠完武家,正打算回神都,听你这么说,我倒真有点害怕了。”

厅内鸦雀无声。

一众族老属实被这番话震撼到了。